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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她要压一压明玉的心气儿,让明玉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多尔衮那样宠着她,惯着她,让她由着性子作。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她几句话所左右。

    有些事她做了,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有些事,比如祖宗的规矩和先帝留下的国策,不是她能挑战的。

    她是多尔衮的福晋,是旗人的妻子,站在汉人那边为汉人求情也要受罚。

    还要重罚。

    多尔衮若是不忍心明玉受罚,必然有所妥协,到时候再提剃发令,便好说多了。

    地上冷硬,乌云想给明玉拿个垫子,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此时伺候魏循剃发的人早已准备就绪,魏循撩衣摆跪下,亲手卸下发冠,将齐腰的长发披散下来,发尾一直拖到地面。

    公子如玉,墨发如云,便是跪着也美得像一幅画。

    魏循知道,太后发这么大脾气,肯定猜到了摄政王叫停剃发令与明玉有关。

    拗不过摄政王,只能朝明玉发泄怨气。因摄政王宠爱明玉,明玉又是超品,与太后同阶,太后不好罚明玉,只能罚他。

    若他如之前那般抵死不从,明玉必然为他据理力争,万一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被太后抓到小辫子,搞不好明玉也会受罚。

    说不定太后还会借题发挥,利用明玉要挟摄政王恢复刚刚叫停的剃发令。

    若他一人剃发,能保住成千上万人的头发,他一人不孝,可以保住成千上万人的孝道,魏循觉得很值。

    任凭明玉在旁边喊他名字让他快跑,魏循看也不看一眼。他怕看了会忍不住冲过去暴打那些拉扯明玉的宫人,更加激怒太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太后可能等的就是这个,他偏不给她机会。

    魏循给太后磕头“谢太后成全。”

    果然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阴沉到能滴出水来。魏循直起身,偏头示意为他剃发的宫人,可以开始了。

    一缕青丝落地,发丝留恋般地落在魏循握紧的拳头上,拳头握得更紧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玉见魏循的第一面,便被他的容貌和亮缎一般的长发吸引住了,从古风画里走出来的小哥哥谁不喜欢呢。

    而今眼睁睁看着一缕一缕青丝落下,明玉心脏跟着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早已决堤,喉咙喊到沙哑,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伺候魏循剃发的宫人是太后从盛京带来的,手脚很是麻利,没一会儿便完成了。

    魏循睁开眼,脸上表情没变,只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些泛红。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剃了发依然美依然仙,太后越看越生气,不让宫人给魏循编辫子,而是冷声吩咐“拿镜子给他看。”

    就不信魏循还能淡定。

    太残忍了,明玉挣扎着想阻止,喉间却只能发出呼呼的空响,根本聚不成音。

    魏循揽镜自照,眼圈果然又红了一层。

    他将镜子递还回去,给太后磕头,声音依然平静“草民非常满意,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脸黑如锅底,气到指尖颤抖,转头吩咐明玉“哀家抬举魏先生,睿盛夫人也该抬举抬举他。来人,请睿盛夫人给魏先生编辫子。”

    刚刚与人撕扯得太厉害,明玉手腕上淤青一片,膝盖、肩膀和腰都很疼。

    这时候被人扶起来,膝盖生疼,腿都是抖的。

    喉咙喊破了,暂时发不出声音,明玉没法跟太后理论,只得一步一步走到魏循身边,费力地蹲下来给他编辫子。

    这个发型散着头发真的太丑了,就算是神颜也撑不住。

    魏循那么爱美,心里得有多难过呀,编上辫子会好很多。

    心里想着快一点编,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她每天给多尔衮编辫子已经是熟手了,这一次却无比艰难,编出来的辫子也丑得一批。

    才编到一半,握在手里的长发被人抽走。魏循利落地给自己编好辫子,抬头对太后说“多谢太后和睿盛夫人抬举。不知太后还有何指教,若没有,草民告退了。”

    头发剃了,明玉也哭成了泪人,太后的气总该消了吧。

    太后更气了,可魏循实在太配合,让剃发剃发,让照镜子照镜子,一句怨言没有,满嘴都是漂亮话。

    现在的情况是,魏循剃了发,明玉喊破了喉咙,还弄了一身伤,折腾老半天两人并无任何冒犯,怎么看都是她刻薄寡恩。

    再折腾下去,魏循和明玉没事,她的好名声全完了。

    太后心累地摆摆手“都退下吧。”

    话音未落,慈宁宫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原本无声开合的整扇大门受不住似的“吱呀”呻吟了一声。

    多尔衮甩开阻拦他的宫人,大步闯进来,抬眼便看见了力竭般坐在冰冷地面的明玉。

    精致的妆容哭花了,双眼通红,被人抬起的手腕上青紫一片。

    多尔衮走过去,推开正在试图搀扶明玉的乌云。乌云反应过来,人已经撞到殿柱,撞得胸口生疼,没忍住哇地喷出一口血。

    不理太后和殿中众人的惊呼,多尔衮抱起明玉往外走,边走边吩咐传太医。

    奉先殿中,太医来得很快,给明玉把了脉,说并无大碍。只是急怒之下喊破了喉咙,需要好生将养,几日后才能发出声音。还有一些皮外伤,也需要擦药油才能消解淤青。

    太医给明玉把脉的时候,明玉的眼睛一直盯着魏循,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等太医一走,也顾不得多尔衮就在旁边,魏循挨着床沿坐下。他很想给明玉擦眼泪,抬起手才发现不合适,下意识理向鬓边,又想起他已经没有鬓发了,只得放下。

    “你是不是傻”魏循看向明玉,给她解心宽,“太后抬举我,我也愿意,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这下好了,把喉咙喊破了,好几天不能说话。”

    明玉呜呜两声,拉住魏循的手,魏循看了多尔衮一眼,并没有收回手“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几缕头发而已,又没全秃,剃了还能再长出来。”

    见明玉终于收住眼泪,魏循拍拍她的手背,抽回自己的手“不过我最近比较忙,好多事都要进宫与你商量,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留头发。我拿镜子照过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看的。天生丽质难自弃,剃了头发也美丽。”

    都秃顶了还有心情作诗,明玉破涕为笑。魏循这才起身告辞,明玉喉咙疼,说不出话,便点点头让他离开了。

    魏循走后,多尔衮坐在了魏循刚刚坐过的地方。这时明玉已经转脸向另一边,拿后背对着他,显然是埋怨他来晚了,没有及时阻止太后,让魏循剃了头。

    今日早朝事多,直到刚刚才结束,他接到暗卫的传信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乖乖,在宫里住得不开心,我们搬出去住吧。”多尔衮倾身过去,怜惜地吻了吻明玉的鬓发。

    明玉这才翻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却很亮,她委屈巴巴地抬起手腕给多尔衮看。

    两只手腕上都有淤青,多尔衮蹙眉,低头在上面亲了亲。

    看完手腕,明玉又解开衣领,露出肩膀给多尔衮看。

    肩膀上也有淤青,多尔衮眸光深了深,在肩膀上落下一吻。

    明玉呜呜地又掀起小袄露出腰,细腰上也有淤青,多尔衮喉结滚了滚,费力地低头去亲她的腰。

    亲完腰,小袄被人解开了。

    等多尔衮检查完全身,明玉已然软成一段雪,眼睛湿漉漉的,比刚才还可怜。

    多尔衮最后吻上她的唇“都检查过了,脖子、胸口、腰、大腿、膝盖和脚踝都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宫里住不得了,我们搬出去。”

    明玉白他一眼,心说,胸口和大腿本来没受伤,是被你检查出来的。

    不过目的达到了,能搬出去就行。

    明玉自己的皮肤自己清楚,多尔衮也清楚,只给明玉的膝盖上了点药,重新给她穿好小衣、小袄和裙子,拉过被子盖好,多尔衮站起身要走。

    明玉拉他,不能说话,用眼睛询问,多尔衮无奈一笑“搬出宫,总要跟太后说一声,还得出去找房子。”

    明玉也没想太多,点点头,放他离开。

    多尔衮出了奉先殿,直奔慈宁宫。

    太后听说多尔衮去而复返,心里狠狠咯噔了一下。等见到人,听他说要搬出宫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把多尔衮和明玉留在宫中另有目的,可不是专门为了给魏循剃脑袋的。

    “你在怨哀家”太后捏紧了手里的佛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魏循成日跟在明玉身边,他不剃发,哀家怎能心安”

    多尔衮面无表情“魏循跟在明玉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没见太后心中不安。”

    偏偏在剃发令被叫停之后不安了。

    太后冷笑“你不是也说过,此一时彼一时吗”

    “正是。此一时彼一时。”多尔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懒得跟太后磨牙,“彼时皇上和太后在盛京,臣与明玉为图方便住在宫里。此时皇上和太后都来了,臣一家再住在宫里便不合适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搬出去住,可她已经给科尔沁大妃写过信了,科尔沁选出来的秀女恐怕在进京的路上了,索尼和鳌拜的家眷也快到了,那两家也有尚未出阁的姑娘。

    有了剃发令的教训,太后打算好好给多尔衮挑两个侧福晋,就算要吹枕头风,也不能只有明玉一个人吹。

    明玉已然生下嫡长子,她不给多尔衮张罗新人进府,太后做主给多尔衮身边添两个知冷知热的人,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他二人住在宫里,太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搬出宫去,万一明玉跟她耍花样,就算她的手再长也很难伸到宫外去。

    “哀家若是不同意呢”多尔衮所说在理,太后无力反驳只能以权压人。

    毕竟君臣有别。

    多尔衮抬眸“臣过来知会一声,并不需要太后同意。”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多尔衮,你要造反不成”

    多尔衮哼笑,逼视太后“臣若想造反,太后还有机会以权压人欺负臣的福晋吗这一次,臣看在太后是明玉同母长姐的份儿上,不跟太后计较。再敢有下一次,臣会做什么,臣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