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这一生,我仅有一个愿望,在山水相绕的林间建造一座小屋,每天伴着细水长流,高山白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恬适生活,和我的家人一起。

    可终其一生,这个愿望终归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

    十岁那年,天遭大旱,村子里种的庄稼都晒干了,颗粒未收。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便连吹来的风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

    那一年,父亲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托人找了个人家,将家里的房子贱卖,拿着这些微薄的盘缠,带着母亲,弟弟和我走入了城里。

    我们以为,走出了那个村子,我们也可以找到活路。未曾想,出村之后不久,弟弟便病倒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独苗,父母定是倾尽所有都要救他的命。

    很快,我们就已经是山穷水尽,囊袋羞涩了。母亲寻了好几份的活,日日夜夜辛苦劳作,白日里替人洗碗筷,晚上还要帮人洗衣裳,一双手早已遍布粗茧,额间是显眼的银发。

    一向温润的父亲却一改常态,日日留恋于赌场之间,企图有一天,天下会掉下大把的银子。他经常酗酒,喝醉了就回家吵着要钱,有时甚至动手打母亲。

    那时,弟弟已是病入膏肓了,长时间的无药治疗,让他瘦小得如同一只老鼠。我背着母亲,在外头找了份工作,店家是个很好的妇人,她只捡些轻松的工作给我做。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我想,哪一天我有钱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母亲虽痛心我不再上学堂,可也知道现在无法两边都支撑着,见店家对我极好,也就宽了心,让我在那里工作着。

    有了我的这一份工钱,家里逐渐地有了起色,也有钱请大夫给弟弟看病了。我以为,只要再这样坚持下去,我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那时候的我,充满对生活的信心。

    可灾难就这样来得触不及防,像春日里时晴时雨的天气,你不知道哪一刻,天就会突然地下起瓢泼大雨。

    那一年我十二岁,青涩的面容稍有姿色,笑起来含着几分腼腆。在这样粗杂的环境中生活,我的皮肤却是少有的白皙,未受任何的污染。

    一个大雨连绵的夜晚,屋外惊雷阵阵,弟弟又开始犯病,我和母亲不眠不睡地照顾他。我想出去找个大夫,门却在此时被一脚踹开。

    我惊呼一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几人,还有被他们提着衣领的我的父亲,瑟缩得如同一只丧家犬,发出低微的哀鸣声。

    母亲紧紧地将我拥在怀中,冰凉的榻上传来弟弟微弱的咳嗽声。惊雷在外面一哄而起,电闪雷鸣。

    父亲看到我,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将我使劲地从母亲的怀里拉出来,将我推到了那些人的面前,他讨好地笑,“你们看,这就是我的女儿,姿色还不错,你看看,能不能还了我欠的钱?”

    那几个人抬起我的头,我惊慌的眼神就这样撞进了他们邪笑的眼里。我如同一只小兽站在他们的面前,无助极了。

    领头的那个人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挂上恶心的笑容,他拍了拍我的脸,道,“长得倒是不错,可以给咱二爷解解闷。”他身后的人哄笑起来。

    我的耳边充盈着父亲的感谢声和母亲试图挣扎想把我夺回来的声音,可她的力气终究敌不过父亲,何况还要护着生病的弟弟。

    我使劲挣扎,想挣开那些拉着我离开的男子的手。可他们的手那么宽厚有力,我一个女子如何挣脱得开。

    母亲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父亲,咬住了那个拉着我的男子的手。男子吃痛放开我的瞬间,母亲拉着我急速跑了起来。

    冰凉的雨水沾湿了我们身上粗制的衣裳,冷风刮着我们的脸,母亲的手异常的坚定,紧紧地拉着我不肯放开,头也不回地跑着。

    那一夜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至双腿疲软的时候,母亲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黑暗的夜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莫名地安心。

    这是我工作的那家店,母亲听闻店家与皇宫内主事的内监颇有些渊源,想托她将我送进宫内当侍女,总比被这些流氓地痞糟蹋了好。

    那个和善的妇人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头,跟我母亲说,“我尽力试试看。”

    她们之间的话我没有听懂,可是我知道,过了今夜,我就该离开母亲了。那一夜,我们在店里避了一宿。母亲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跟我说进了宫要怎样怎样,她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安心,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母亲的话我还是听在了耳里,我想,我要在皇宫里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弟弟治病,这样,母亲就不用再这么辛劳了。

    次日,母亲和店家将我送到了宫门口。阳光底下,我突然发现母亲早已苍老了,皱纹布满了她的眼角。

    她将我的手握在手中,她笑着,眼睛却在哭,她说,“玉儿,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你要好好的。”

    我从来不知道,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人。进宫的那一年,我已有十二岁,恰是宣国灭国之时。

    宫内的生活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简单,处处尔虞我诈,就连侍女内监们都为争取到某一个主子的赏识而互相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