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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斋之外,李平泩按照来时道路原路返回,正直中午时分,街道上的人数渐多,行走缓慢,各色小贩的吆喝声嘈杂且热闹。

  北城街道离土地庙不算近,若不以飞檐走壁,估计一时半刻也无法赶到。

  像是想起待会儿某个对自己咬牙切齿的粗鲁少女,李平泩没来由觉得脑袋有些疼。

  似乎是在感叹自己的悲惨命运,不过还好,能在这异国他乡碰到儿时故友,哪怕挨上两拳也能接受。

  反正早晚的事儿,逃不掉,那么,李平泩便想着能晚些就晚些。

  青蒿镇除去纵横十字街道之外,一条柳暮河蜿蜒贯穿东西之外,又有四条辅街。

  李平泩脚步转个方向朝着辅街当中,最为热闹的泊停街走去。

  泊停街属于消遣娱乐的街道,什么赌坊,青楼,勾栏,玉石斋,古董物件儿,应有尽有。

  街道之上,大多都是年轻士子这类的文雅之人,大多手持折扇,哪怕是秋风瑟瑟渐渐萧条,那些无论相貌如何的公子都穿着得体,一手轻轻煽动折扇,要么与身边同样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攀谈。

  也有独自缓缓踱步的俏公子美佳人,眼神当中要么意气风发,要么郁郁不得志,而女子则要含蓄许多。

  见过各色莺莺燕燕的李平泩当然知道其中缘由,付之一笑,独自走远,同时还不忘观察两边店铺。

  这泊停街当中,要数最出名的还是那建于街道左侧,背靠柳暮河的销金窟——泛红楼。

  哪怕现在还是白昼,李平泩穷尽目力远远望去,便能看到泛红楼门口的宾客如云。

  却说街道中央,柳暮河贯穿而过,一座白玉石拱桥下,两位同行儿的摊子相聚不远,都挂有算命幡子,

  一位上书“龙虎祖传推衍,命理,姻缘,财运,官运,福运,皆准。”

  这幡子的主人是位面色红润须发半白的老人,一声黄紫道袍,倒是有几分仙人风范。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而且口气极大,“上衍天文,下知地理,前后五百年天命有序。”

  这位看年级与前者相差无几,估计是兜里银两不足以让老人买上一件规格不俗的道袍。

  虽然穿着寒酸,不过这老人相貌气度倒是比前者更像是大隐隐于市的道门高真。

  他一手抚须,微微眯眼,打量着身前的匆匆过客。

  视线偏移,见身侧不远处的同行儿摊子来了生意,气态老者一边叹息一边摇头不已。

  那有生意上门,正在夸夸其谈的黄紫道袍的老人一听到气态老者的沉重叹息声,便意识到自己这单生意要坏。

  他赶紧亡羊补牢,天南地北胡扯一通,但前来看手相的妇人还是站起身,带着怀疑神色渐渐离开摊子。

  这会,道袍老人气的脸上的褶皱上下抖动,废了半天口水,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老人拿起脚旁茶壶,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清理清嗓子,转头对着一手抚须眯眼嘲笑的气态老人怒骂道:“狗日的,陈老二,你娘要不要脸,自己没生意就搅和别人,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你不是喜欢眯眼吗?信不信贫道给你来个鬼遮眼,让你真的变成个瞎子。”

  陈姓的老人倒也不生气,乐呵呵的挑衅道:“你来呀。”

  道袍老人气的直咬牙,刚撸起袖子,视线就瞥见街道之上,有很多行人和相熟的小贩儿正对着他两人投来看热闹的视线。

  想了想,还是重新放下袖子,算了,反正又打不过,倒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

  随后,他干咳两声,“今日天色不错,看在老天爷的面子上,贫道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

  “嗯,龙虎山外姓长老果然气度不凡,失敬失敬。”陈姓老人依旧笑呵呵的回道。

  不过这言语,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是夸人的。

  两位在这青蒿镇内摆摊近一年的老人,自然熟知对方的脾气性格,此类言语含义一听便知。

  道袍老人无可奈何,幸幸然作罢。

  开始之初,两个岁数加起来过两甲子的老人相互挖苦,甚至还在大街上直接扭打在一块儿,后来当然是年级最长,身形相对于要矮上一截的道袍老人吃了闷亏,每次被嘲讽也只得让着忍着,在心底安慰自己不和俗人一般见识。

  之后,道袍老人骂骂咧咧嘀嘀咕咕坐下,不再搭理同行儿半句。

  可那陈姓老人接着又说道:“徐老狗,穿着光鲜没什么屁用,你敢去落霞观下榻吗?还不得被人打一顿给大街上,老夫一看你就知道你这生意经不太行,照这样下去,一天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三枚铜钱你都得不到。”

  道袍老人鄙夷道:“就你那寒酸样,还不如我呢,还好意思显摆?有能耐你赚个几两银子给我看看?”

  一个徐老狗,一个陈老二,这外号倒是别出心裁。

  陈老二一点头,“嗯,谢你吉言。”

  不知道是不是徐老狗金口开光,话音未落,有个满脸褶皱的老妪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走到陈老二算命摊子前。

  老妪咧了咧嘴,岁月蹉跎口中牙齿早已脱落干净,此时老妪就像是一个被刨开一道口子的干瘪橘子,她坐下后开口道:“大仙,帮忙看看老身还剩多少寿命。”

  说着,老妪伸出干枯手掌。

  陈老二只不过是瞥了眼对方掌心纹路,只说了句,“看不了,让后人赶紧准备后事吧。”

  一旁竖耳聆听的徐老狗瞪大眼睛,满脸的震惊,这就是你他娘的生意经?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那老妪竟然笑容愈加明显,还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时随手掏出三粒碎银子搁在桌上,道谢一声后,转身就走,没废话半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老狗整个愣在原地,眼神呆呆地望着对方桌上的散碎银两,脑袋里一团乱麻。

  怎么着?这世道都不爱听好话了?

  陈老二对着徐老狗一挑眉,将三粒碎银子收入袖中,口中说道:“果然呐,今天天气不错。对吧?徐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