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谢萤噤若寒蝉地跪坐到桌案前,一言不发地翻动着竹简。

    “老身在宫中服侍贵妃多年,见惯了生老病死,看惯了一步错步步错、遭受万劫不复的妃子。若非当朝天子身体不适,今年腊月初三,大梁各个州城的适龄女子皆要入宫当秀女,眼下冯太后取消了今年的选秀,不然萤姑娘此时就该启程去金陵了。”

    方嬷嬷脸上的皱纹在颤动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乐慈,说道:“老夫人让我来谢府,为的是要老身教会两位姑娘知四书五经,谨言慎行,哪怕是以后嫁到夫家,既不至于平白吃了哑巴亏,也不至于祸从口出。”

    老夫人前些日子跟她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大梁的局势看不透摸不透,老夫人只愿两个孙女能遇到良人,择一桩好的婚事。

    无论两位姑娘日后会嫁给王侯将相,还是富家子弟,她会竭尽所能,教她们如何在宅邸自处,明哲保身。

    是夜,云絮阁。

    妙蕊在香案上添了一座灯盏,侧身望着伏案写字的谢乐慈,笑道:“姑娘早些歇息吧,老夫人说后日要在琼华轩举办宴会,嘱托奴婢明儿个带着姑娘去黎安街买些衣裙。”

    谢乐慈接连三天都未曾出府,几乎忙得晕头转向。

    清早跟着方嬷嬷读书,午后需得练半个时辰的字,临到晚膳之时,还要跟谢帆下一盘棋。

    谢乐慈揉捏着僵硬的后颈,柔声说道:“写完再歇息。”

    桌案上摆的是一张印着缠枝牡丹纹,撒有金粉的笺纸。

    近来谢萤经常带她去后院锁着的书房偷偷看小册子或话本。

    看得越多,听得越多,谢乐慈的心中就越发确定了一件事情——她很想念周策。

    谢萤告诉她,倘若把想念的话写在笺纸上,再送给思念的人,当他收到笺纸,肯定是极其欢喜的。

    谢乐慈在案边写了许久,她的字迹虽算不上工整,但总归是清晰的。

    她想等明日就把笺纸送给周策。

    妙蕊把外袍披在谢乐慈的身上,说道:“那奴婢等姑娘歇息了再熄灯。”

    “你先去歇息,不必等我。”谢乐慈面露疲倦,眼皮好似在打架,“妙蕊,我写字太慢,估摸着还要等一个时辰才能写完,待会儿我去熄灯。”

    妙蕊拗不过谢乐慈,只好点头答应。

    厢房内静悄悄的,谢乐慈抬头望着窗外的秋月,斟酌好想要跟周策说的话,接着埋头苦写。

    谢乐慈握紧笔杆,想起那日在黎安街的巷尾,少年脸红而一时失语的模样,他扭捏得像只刚从笼子里出来的白兔,唯一坚定的是,他的眼神始终跟随着谢乐慈。

    少年的声音仿佛仍在她耳边呢喃。

    他目光灼热地说:要娶她为妻、要做明君、要让大梁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谢乐慈知晓周策在皇宫的生活复杂,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心里却清楚,周策并非传闻那般暴虐凶残。

    ……

    翌日丑时,黎安街难得冷清,戴着帷帽的少年身穿月白衣袍,墨发用玉簪束起,他从酒肆里走出来,径直往东而去。

    少年离开黎安街,来到见不得光的黑市,这时的天如同被黑墨晕染,整座青州城黯淡无光。

    但见光着膀子的屠夫提着银刀,凶狠的对跪在地上的孩童训斥道:“我花了二十两银子把你们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连只猪都抱不动,耽误老子做生意,呸!还想再逃到人牙子那儿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各个角落都充斥着粗鄙的话语,除了屠夫、黑商,还有丧尽天良的人牙子。

    跪在地上的孩童垂首哭泣,向屠夫磕头认错。

    他们的额头磕破了皮,屠夫怒气冲天的啐了一口唾沫,咧嘴说道:“刚开市就触霉头,今日必须见见血,才能去晦气。”

    屠夫正愁着该拿哪个孩子开刀,倏忽痛感来袭,裸露的胳膊不知被什么扎到了。

    他皮糙肉厚,仔细观察了一番,才瞧见左胳膊上被一支弩箭刺中。

    只听少年慵懒地说道:“衙门来办案了。”

    屠夫的眼皮直跳,他的银刀猛然落地,衙门——昨日已经给衙门交了银票,怎能出尔反尔,还要来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