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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乐慈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耳边的蟋蟀声让不太平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躁动,她闭着眼睛,深呼一口气,丢掉一切胡思乱想,平稳心绪。

    周策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没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是单纯的不想睡。

    他平躺在榻上,开心的合不上眼睛,唇角勾勒起一丝弧度。

    少年一旦情动,便会不自觉地在夜里遐想着以后要如何,像是得到一整片花丛的小蜜蜂似的,全然没有困倦地沉浸当下的喜悦。

    直到后半夜,他总算有了些倦意。

    因明日要去拜访的官员是曾经在金陵担任御史大夫的李弘,然而李弘一向对他成见颇深,周策需得早些去,才能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

    李府。

    晨曦微露,院内响起“沙沙”的扫地声,穿着雪青色布衫的小厮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清理着昨夜狂风留下的大作——院落的枯叶堆积如山。

    偏不巧的是,孙管家有吩咐,今儿个老爷要见贵客,院里院外都要打扫干净,眼下这一堆堆枯叶,简直要害惨了他们。

    “公子这边请,我们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不知公子喜欢喝什么茶?属下让丫鬟去泡,好,惠明茶,属下记得了。”孙管家笑眯眯地弯着腰,他的嘴一路上都没停,带着身后的少年往李弘的书房走。

    老爷说今日有贵客拜访,切不可有半分怠慢,没成想这贵客居然是个小郎君。

    少年戴着帷帽,身姿挺拔,不冷不热地应着。

    穿过游廊,又途径花苑,走出幽静的鹅卵石路,才来到一间书房的门前。

    孙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公子,老爷就在里面。”

    他气喘吁吁的,以前招待贵客都是在正厅,老爷的书房太过偏远,平时若无事,老爷压根不会来这儿。

    “多谢。”周策望着这间书房,轻笑出声。

    方才在游廊行走的时候,他便瞧见了一间敞开着的书房,这偌大的府邸,李弘偏偏选了最远的一间,显然是在表达他的态度。

    周策手叩房门,淡然说道:“李大人。”

    “吱呀——”

    房门很是利索的被打开,李弘紧绷着脸,他年事已高,松弛的皱纹布满整张脸,眼皮下垂得厉害,眼睛也灰蒙蒙的。

    李弘穿着蓝色布衣,跟寻常百姓一般朴实无华。

    他往后退了几步,仍像上朝时行跪拜作揖之礼,道:“草民李弘,叩见陛下。”

    “李弘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陛下切莫再说什么李大人,实乃是在折煞老夫。”

    周策微微颔首,他的语调放缓,道:“李大人勿要妄自菲薄,你担任御史台一职,德高望重,朕又如何折煞你了?”

    李弘闻言猛地抬头,面露惊诧,脸上的皱纹也变得更深。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君王。

    当年的君王阴鸷乖张,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想他在大梁当官矜矜业业几十年,却三番屡次地被陛下指责,不得不告老还乡,整日在这座老宅为朝廷的事而担忧。

    而今君王依旧是朝气蓬勃的模样,但却和以前又有些不同。

    李弘拱手请周策入座,说道:“老夫已经告老还乡,过往之事都已成云烟。”

    即使陛下有所变化,那也有可能是来捉弄自己的。

    他一大把年纪了,牙齿老化得严重,真真不想跟陛下耍嘴皮。

    周策落座,指尖敲着交椅的扶手,笑着说道:“不知李大人听说了吗?朕命不久矣,太后在慈宁宫日日吃斋念佛,为朕祈福。”

    李弘闻言一惊,如今他很少能听到朝堂的事,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况在古城为官的也没几个,他只知道陛下前些月领军攻打匈奴,其余的便一概不知。

    前天孙管家说府邸的大门扎了一根羽箭,上面还带有字条,李弘才知周策要于今日登门拜访。

    从金陵到这儿专门来拜访,着实让李弘措手不及。

    李弘斜着眼瞧周策,命不久矣?这若是命不久矣的人,那全天下就没有健全的人了。

    李弘转念又想,陛下说的这句话用意颇深,今日陛下谈吐云淡风轻,想来问题是出在冯太后那儿。

    “恕老夫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您年纪尚轻,身强体壮,还能领军去攻打匈奴。”李弘眉头紧锁,双手插袖,鼻端下的白胡子颤动着,“陛下不妨直说这次来找老夫所谓何事,若是跟冯太后有关,老夫依然还是之前那句话,陛下纵容奸佞,致使冯氏一族在朝堂胡作非为,才会弄到今日这番田地。”

    “李大人说得没错,是朕仗着自己年纪轻,由着那些老狐狸胡作非为,可李大人想过没有?朕是如何登得皇位,朕的一言一行都会落入冯太后的耳朵,朕能做的,只有先保着如同李大人这般忠良之臣,不被奸佞所害。”

    周策的语气甚至逐渐委屈,他起身说道:“李大人学识渊博,每次写的奏折字字珠玑,肯定要比朕懂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