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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微凉在后院的水池旁愈发明显,萧月铭的屋外长廊连着池上的木桥,清晨时分,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早饭过后,踱步到桥上喂鱼。

    “小鱼儿,你说,他会喜欢我吗?”无数句没有办法对着那个人说出口的话,她只能望着池中的锦鲤鱼群,明知它们不会回答,但是或许没有回答才最能够让人安心。

    微凉的风阵阵吹过,女子微微皱眉,缩了缩脖子,刚想回屋添件衣物,后背却是忽然涌来一阵温热,转过头,叶堇微笑着替她裹上了披风。

    “秋日天凉,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是冻坏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系好她胸前的丝带,叶堇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脸上是始终温和得体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想到刚才的话他有可能听到,萧月铭垂下手,说出的话也无法连贯:“那个,小堇,刚才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小姐的心意,属下很清楚,也希望小姐能够得偿所愿。”

    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每一句的语言都不曾出过半点差错,不像萧竹一样的善于在主子面前更加风趣幽默,叶堇的侍奉只会让人感到自己高高在上,不容侵犯,这也是他在萧竹离开萧府之后得以来到萧月铭身边的原因。

    男子的双眸总是带着温润的神色,平顺的眉眼足以让人在他宽慰的言语之中安心,即便萧月铭已经十分信任于他,他依旧从未逾距,也因此,让人感觉他似乎面对任何人,都在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我想知道你的真心话,叶堇,我们已经认识第三年了,可是,你好像还是对我那么生疏……”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那样的冠冕堂皇,在她喜悦的时候,唇边的笑意不曾张扬,在她哭泣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如临大敌般焦急的神色,仿佛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尽在掌握,萧月铭有很多时候,都看不穿这个人的心。

    叶堇与萧芽,是萧府唯二的非本家人员,萧芽本不姓萧,她的父亲殷玉华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断刀刺客,赏金榜之上的佣金高达千两银票,后来由于遭到仇家追杀,不得已将十二岁的萧芽送到了萧府的门前,萧老太师顾念昔日好友的情谊,收养了她。

    后来,萧芽成为了萧府的密探,直到三年前,北部殿前司副指挥史战死叛军敌手,萧义将她送到了夷兰的身边。

    而叶堇,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在萧府众人眼中,只不过是萧月铭在路边捡回来的一个乞丐。

    “小姐,真的希望属下说实话吗?”男子脸上的笑意稀松寻常,萧月铭觉得他这样的面孔似乎只不过是一种伪装,就在她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却是感到身前男子的气息在逐渐逼近。

    叶堇与她的距离,从未超过三步,他就像是最忠诚的猎犬,在与她保持距离的同时,护她周全,但是这一刻,他眸中的镇定像是被打乱了一般,向她靠近的同时,瞳孔缩紧。

    “如果属下认为,小姐有更合适的人选呢?”

    “你……”他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身世成谜,目的成谜,她从不多问,他也从不会多说,即便是当初他祈求让自己留在萧府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想要报恩。

    感觉到气氛有些焦灼,萧月铭背过身不再看他,说道:“我今日起得早,有些困乏,先回屋休息去了。”说罢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叶堇一人在桥上。

    男子的目光凝在萧月铭离去的背影之上,直到她进了房门,方才移开视线,在桥上站了一会儿,唇边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他在想什么呢?不过三年,就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么?

    刺客从不应该拥有感情,他深知这个道理二十余年。

    生于乱世之间,阿妈带着他四处流浪,唯有她满是厚茧的手掌能够让他安心,可是就连这一点点,一点点最后的温暖,也要生生被人夺走,他恨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男子,他以阿妈的性命,让他妥协,无数次拿起刀柄,刺杀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麻木,变得冰冷,铁锈一般的气息于他来说就如同家常便饭,他本以为可以瞒的很好,可是阿妈最终却还是知道了,她将他唤到身边,拿起木棍狠狠的敲打他的背脊。

    “畜生——!!!”她从没有那样生气,可是那眼角不停流淌的泪水却又那样的悲凉,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她,他逃出了那个小小的草屋,他和阿妈相依为命的草屋。

    阿妈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对生命彻底绝望。

    你从此再不是我的儿子。

    气血攻心,他那可怜的阿妈在他出走的那天咽了气,他用黄土在她素日乘凉的柳树下埋了个土堆。

    本来,是要就此解决自己的,可是那个男子却到最后都不愿放过自己,他有着微微斑白的双鬓,却也无法遮住眸中的狼子野心,明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不满足,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铲除异己。

    “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不要让我失望。”

    密函之中,写着“萧义”二字,胁迫于他的人,正是当今朝野最为权贵的茂国公宋敦。

    刺客的信条,若无法完成任务,便身首异处,他不愿再动用自己血迹斑斑的断刃,回家之后对着阿妈的坟头拜了三拜,只身走进滂沱大雨之中,几乎没有犹豫,将刀刃没入自己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