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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里怎么这么多酸梅汁?”除了几盒牛奶,诗意在冰箱里没看见其他饮料。

    左惊知手握瓶身,仰头喝着啤酒:“抽奖送的。”

    诗意记得他上回还说是朋友买的。

    水咕咚咕咚冒泡,有些淤锅,左惊知关了个灯:“菜熟了。”

    诗意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片生菜放到碗里沾调料,一小口一小口,嚼得很慢。

    左惊知目光凝过来。

    雾气蒙蒙,眼睛是漆黑的,水墨晕染般。

    诗意停住动作,问:“看我做什么?”

    “不能看?”

    左惊知表情不变,抽了张纸巾,伸手,碰到诗意的嘴边,指腹温热,隔着纸巾隐隐传来。

    热的不仅仅是蒸腾水雾,还有肌肤的温度。

    诗意没躲,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左惊知淡淡地应声。

    诗意:“好了没?”

    他的手还没离开,往过移,从唇边到脸侧,然后是耳后,若即若离。

    “可以了。”诗意拨开他,轻声说:“痒。”

    左惊知叹了口气:“还不给碰…”

    诗意说:“是真的痒,没骗你。”

    “没骗我…”他低声重复道,过了有十多秒,才说,“你和他分的手?”

    话题跳跃性太大,诗意微微怔住:“…什么?”

    他又说:“原因呢?玩腻了?”

    “左惊知。”

    他倏然冷笑,“怎么这么没心…”

    “有完没完?”一连串的质问,让诗意有些愠怒,“要是这样你早该离我远一点,我和谁分手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和我没关系…”他低头咕哝。

    诗意放下筷子,从椅子上坐起来。

    左惊知攥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诗意说:“想起家里还有事,我回去了。”

    他手下力度很大。

    诗意使劲挣扎半天,是真恼了:“能不能松开?疼死了。”

    “还来吗?”

    “再说。”

    左惊知沉默地望着诗意,过了许久,缓缓松开。

    走出去的路上,诗意都不明白,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起了出门前看到左惊知的背影,清瘦而颓然,甚至和这个年纪很不相符,给她一种形单影只的错觉。不像徐澜,不像宁致远…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像…

    最初靠近他因为什么…外貌么?或许是些她自己都不曾弄清楚的东西。左惊知藏得太多,诗意只喜欢简单的相处,不想费尽心神,搞得过于疲惫。

    国庆节放了七天,却从一号开始接连下起了小雨,天空之上云层覆盖,不见天日。一场秋雨一场寒,一晚之隔,宛如跨季。

    月初,张淑华给诗意打了一千块零花钱,让她去商场买点厚衣服,因为雨天加上身子犯懒,诗意一直拖到开学前一天才动弹。

    进了商场以后,诗意不怕冷地买了碗冰粥,而且特地放了一大勺百香果酱。她其实不缺衣服,象征性地转一圈,挑两件卫衣就准备打车回家。

    她穿着长款风衣,为了方便,头发扎成马尾,今天大街上人不多,如常的仍旧是骑着三轮车的摊贩。雨后降温,推开帘子,外头风灌进来,诗意忍不住瑟缩一下。

    她没赶上前一路公交车,坐在长椅上等车的时候,不远处一帮男生簇拥着往过走,插科打诨的声音隐隐传来。

    “什么鬼?皇天今天咋还不营业了?”

    “说是要装修,妈了,还得走这边来…”

    旁边有人怼他:“让你走两步还不愿意了?又不用你请客。欸,咱们老右有钱,请你更贵的。”

    他话说着,扭过头:“老右,今儿咋了,欲求不满啊你这是……”

    “哈哈哈哈哈…我看是过度了。”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几班那美女呢么?”

    身边人嘻嘻哈哈地不忌荤素,一个个嘴里吐着烟圈,发型各异,惹得街边路人频频侧目,家长拽紧了自家孩子,生怕一不小心招惹麻烦。

    “够了啊。”男生笑哼,音调散漫。

    “听了没?右哥急了,快闭上你的坑。”

    “卧槽?!”

    “文明点儿。”

    “呦吼,你能把我咋地?”

    “草……”

    诗意抬头时,恰好看到了走在最后的男生,他个子高,在众人中很醒目,偶尔应两句也是心不在焉,态度摆明了敷衍。

    那日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很多天没联系了。

    公交车缓缓停下,原本坐着的人三三两两站起身,诗意也随之收回视线,拎上购物袋,往前赶几步,排队上车。

    车里人不少,诗意没抢到座位,抓着扶手站稳身子,一位中年女人一直在旁边咳嗽,有人抱怨,女人连忙道歉,把口罩戴上。

    公交司机高声催促。

    一声喷气响,前后门关合。

    车辆启动,与窗外的人错身而过。

    “右哥,看什么呢?”李旭拿烟的动作一顿,脑袋往前后瞄。

    “没什么。”左惊知顺势抽过他的烟,放进嘴里,“再借个火。”

    “真是…”李旭把打火机抛过去,“这都能忘带。”

    左惊知面无表情接过打火机,摩擦式的,男生总爱这种耍酷的玩意儿。大拇指摁着滚轮往下转动,蹭地一声,火星子冒出来,点上烟,打火机又回到李旭手里。

    李旭瞅着他,半开玩笑道:“真该给你拿面镜子自个儿好好照照,跟人欠你八百万似的。”

    左惊没搭腔。

    李旭撸撸他宝贵的头发,凑过去:“我发现你最近阴晴不定的…和家里吵架了?欸,实在不行你就回去呗,又死不了,你家那位可比你手腕厉害,要哪天真做点什么,也反抗不了不是?”

    “可真磨叽。”左惊知嫌弃地瞥他一眼。

    “靠,我为了谁?”李旭忍不住骂,“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一腔热血喂了狗了…下回要再管你跟你姓!”

    “哦。”

    左惊知简单撂一个字。

    李旭:“……”

    晚上九点多,诗意从家里翻出袋酸辣粉,看了眼日期,还能吃,她用快壶烧了热水,放碗里泡开。吃完饭,诗意把碗放在水池里洗干净,刚换上睡衣躺下,手机响了起来。

    她没给左惊知备注,却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起初背过一次,就记住了。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后,诗意才摁了接通。

    起初是沉默。

    半晌,诗意率先说:“有事吗?”

    依旧沉默。

    “左惊知。”诗意叫了他的名字,“你在不在?”

    等了十多秒,那边才有一句回复。

    “…在。”

    话一出口,诗意察觉他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卧室静悄悄的,能听见客厅钟表指针在轻轻拨动,一下挨着一下,仿佛很慢、很慢。

    “到底怎么了?”诗意又问一遍,“你不说话我挂了。”

    “我怎么了…”

    他问:“当时为什么要走?”

    停顿一下,诗意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对,不关我的事…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他又说:“明明是你错了,从一开始就是,你谁都不在乎,从来没在乎过……”说着说着低笑道,“你们都是心狠的人,女人都心狠…”

    “我也是贱…总爱犯贱,不长记性。”

    “……”

    灰蒙蒙的夜幕缀着几点繁星,关掉灯,连同着室内一同坠入黑暗。

    “左惊知。”诗意问他,“你喝酒了?”

    酒后,变得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