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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城中逍遥取乐的地方不少,大多默契十足留了数个隐蔽的后门。

    酒楼的后院也留了个不大不小的木门,有时候前门人多眼杂,魏栖风便会从后院的门避开众人溜进去。

    不知哪个该千刀的,后门居然从里面被栓死了,今日从宫里偷摸溜出来还换了一身新的常服,在这院墙上一蹭这身就算是废了。

    邵潜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达成妥协暂留殿中待命乃是缓兵之计。黄行峻这性子,虽然待人处世确实容易无意中冒犯别人,若说惹得不快暗戳戳穿小鞋还能说得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划血刀子,大抵不是官家弟子下的狠手。

    连头带尾全部细数的话,他近日做的事儿中,最招人恨的,无异于检籍一事了。其实这并不算是个好差事,上面命令下得严,不达目的不罢休,偏偏下面还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户部内怕沾惹是非的都不愿意与此事搭上关系。

    黄行峻和他那抚安王老爹别无二致,抚安王黄策敢在朝堂上同傅宜修一起叫板,黄行峻就敢在户部给别人甩脸子,也得亏魏忠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对事不对人,倒还喜得朝廷上吵吵哄哄的,总比一言堂来得好。

    魏栖风怎么想都觉得同检籍脱不了干系,那能因此而下毒手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念及此,突然发觉南澄南浔兄妹的户籍也是自己托人做的手脚,心中暗叹大事不好。

    彼时南氏兄妹刚刚逃难到中州城郊,同第无数次出走宫中的魏栖风在山间遇见,魏栖风锦衣玉食的,哪懂得在郊野求生的办法,回去的路同出来时的怨气一起消了,依靠着熟练掌握野人生存技巧的兄妹二人回了城中。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魏栖风悟得明明白白,又是要拜把子又是要帮忙安排户籍,南澄不想多搭上个纨绔子弟,百般推辞之下选择了报答中的后者。

    有人千辛万苦求这一纸户籍,也有人用不上这一张废纸,廷尉司经手的人员数量生生死死,大多都对不上号,赵凝卖了脸,托廷尉司的熟人多留了两个要销的户籍,魏栖风贡献了一副珍藏的字画,算是将此事解决了。

    唉,天下哪还有像我这般的热心肠,文修院都鸡犬不宁了,还冒着毁一身新衣的风险来提醒他们兄妹二人要小心检籍的事情。

    魏栖风自我惊叹着,恨不得在心里给自己放上一长串鞭炮,这是若不是上不了台面,非得来年除夕给父皇说道说道。

    院墙倒是不高,就是脏得很,魏栖风挽着袖子提着衣角从院墙上一跃而下,满脸怜惜“啧啧”拍着自己身上沾着的泥污,每次来酒楼免不了潮乎乎脏兮兮。

    突然瞥见不远处一身影低头向内快步走着,还有哪家公子今日也来找酒喝?

    魏栖风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侧面身型薄得像一张纸,走起路来却剽疾挺拔的,除了阮清明还能是谁,看来邵潜说话如同放屁真不是夸张,这禁足令连阮清明这般讲死道理的人都不顾了。

    平日里在宫中,阮清明走路像只白鹤似的,向来规行矩步,步子也是七平八稳,魏栖风同他走在一起也禁不住挺直胸膛。

    在后院中撞见时,阮清明却行色匆匆,魏栖风不自觉屏了呼吸,放轻脚步,也从后面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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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大哥?”

    前方衣着破烂不堪的身影蓦地停住动作,似是很长时间都未曾听过有人如此称呼自己。

    “文修院外我见到的人是你吗?”

    阮清明同面前的人仍旧保持着三尺的距离,这种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是双方保持冷静对峙的前提,那人停在原地,半天未能开口回答,却能够放心将后背交与,是谷青无误了。

    数月前,谷青策马送阮清明与阮清蕴来到中州,即使当时的境地已经不妙了,但谁看也是个仪表周正、神采英拔的年轻人,何时沦落至此。

    “不要留在中州宫中,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能好好活下去便好。”

    经过几月的沉淀,阮清明的情绪本来已经稍稍平定,听罢此话心中顷刻掀起了零星的埋怨,怨自己白白获得安全却对元府险境丝毫未知,多时的揣测与不安在撞见故人时爆发了,像是无数悬在脊背上空的针,只等着“三二一”落下的号令。

    与在沽州不同,无论有什么难言之隐总归有家人愿意倾听,无论是体型上还是心境上的成长都可以被暂时忽略,只需要做一个无时无刻需要被蔽护的幼儿便可,被困在宫中难以倾泻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残留的怨气抑或是稚气都难以用成年人的理智压住。

    “我如何活?我闭上眼就会听见在火海中嘶吼的人声,是我军中的兄弟,是我敬重的长者,是我的亲人我做了什么呢?火羁危极,为了所谓的苟活,我把他们就这样抛下了,这同逃兵有什么区别?逃兵尚且需要以死谢罪,我又有什么脸面背负着他们活下去”

    魏栖风在柴火堆后面弓腰蜷缩着,惊诧于这一副从未见过的面孔,像是在外受了百般委屈的孩子,话语间嵌着哽咽,忍不住从木柴的缝隙中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