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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日无雨,野田禾稻半枯焦,这及时雨来得巧。

    宫外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人人自危。看守地牢的狱卒怎么也没摸明白,上面的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会来的命令是严刑拷打,直到承认沽州养兵为止,一会儿又要千万保住性命,不能出丁点儿差错。

    就拿这一日来说,晌午时来了个平白找茬儿的主,夜里又火急火燎闯了几人进来。

    “见到少卿大人还不行礼?”燕寺手握着佩剑,瞪着眼呵斥道。

    狱卒连忙低头作揖:“下官失礼,只是都尉他现在的状况可能不太适合审问。”

    燕寺抱着胳膊道:“少卿大人都亲自来审了,遮遮掩掩做什么,不就是遗书一事吗,快把无关的人遣走,若是人多眼杂坏了事,我拿你是问!”

    虽然从表面上看,阮清明自然属裘氏之类,可在宫中务事多年的,谁人不知从前魏栖风还是东宫之主时,阮清明正是太傅,二人私交甚密。

    魏栖风去了边疆数年,决裂传闻也不少,可是难保裘氏对阮清明留了心眼儿,遗书事关重大,若是在自己这儿走漏了风声,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掉脑袋的事了。

    见来人知晓沽州一事,狱卒才放下心来。

    “燕寺,咱们都是公务在身,需得互相体谅才是。”阮清明伸手作势拦了拦燕寺,赔笑道,“那就劳烦您了。”

    跟着阮少卿的侍卫面露凶狠,说话不客气,却不是那么令人畏怯。倒是阮少卿,听着话语之间绝不让他人落面儿,然而不给人任何拒绝的余地,还生得一双笑吟吟的桃花眼,亲切又望而生畏。

    “你们几个,快些出来!”狱卒将牢门打开,对着里面二人呵道,转身又对阮清明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人您办公了,已近仲秋,地牢里常年湿寒,我命人烧壶热茶随后送来。”

    说罢,三名狱卒斜了肩,给阮清明和燕寺二人让开了道,必恭必敬按着来路离开了。

    “真是多疑,都这么说了还要找人盯着。”燕寺回头望了望离开的三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也是正常,毕竟是大半夜里突然来的,都快至黎明之时了,咱们动作快些。”阮清明低头理了理腰带,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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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遇的场面阮清明在心里设想了千遍万遍,没有一种如同此情此景。

    彼时的耳提面命,现今的怒慑逼供,阮清明心有不忍,但这种情绪未曾在他面上流露半分。出中州时虽弃了爵,至少也是皇室宗族车马相送,体体面面出了中州。

    在外摸爬滚打直到都尉,回来后却是如此狼狈,什么时候刚及自己肩头的小子长得这么高了。

    “如何?”阮清明深吸一口气,只淡淡问了两个字。时间紧迫,理性扯着无法再攀谈其他。

    “你说的果真没错,沽州的落日真不是宫中能比得上的,幼时背的诗也并未唬人。”

    答非所问!

    阮清明心中稍稍有些嗔怒,魏栖风绝不会不明白他问的是遗书一事,也必然知道此刻的放心交谈实在难得,可是撞见那微微仰首的凝视,却一时语塞。

    魏栖风见阮清明未说话,继续说道:“知栒,渭州北原虽尚且平定,但两边交恶已久,旧账不平难以长久安定,此次我是秘密回中州,务必不要走漏了消息,北原南边的子镇还有上万百姓。”

    “现如今,中州宫内都要血流成河,权臣争利,你觉得还有人能顾得上千里外的贱命吗?”阮清明面露愠色,话也急促了些。

    魏栖风不在乎收到了什么回答,只是继续说道:“自年初起,渭州的军饷便有些异常,一直未能查出有何端倪。后来同附近的遵州、清州刺史交涉,也出现了相似的问题,赵凝帮着递了折子,却一直未能奏到宫中,许是有内应。从中敛财事小,毕竟和军中搭上了关系,影响安定事大,赵凝估摸着不久后也会回中州,而后你同他问问具体情况,以免后患。”

    魏栖风语气平缓说了大段,阮清明压下性子静静听着,眼神找不到聚焦点,不敢对上目光如炬的眼,只得一直低着头,不免看到魏栖风微微背在身后的手。

    方才解了镣铐,双臂皆无力地垂着。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腹生了厚厚的茧子,露出的一截手臂皆是深深浅浅的刀口。

    乖张的性子在宫墙礼教中都没能拗过来,边陲数年却已足够让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爬满青筋。

    “军中的兄弟们一直毫无怨言,我往后无法再照应他们,离开中州前我在西郊置了几处宅子,你若得了空,替我吩咐赵凝尽数卖了,同之前的钱贯一同交由军中以及珥城守城将士。钱财于我一介孤人不过是过耳秋风,却是他们为家人拼的命。还有沈思,这个傻丫头虽然平日里伶俐机敏,有些事却转不开,我最放心不下”

    阮清明微微颔首,一直待到魏栖风说完停了下来,似乎在想些什么,才从中打断,轻语道:“赋渊,你得相信我才行,只有我比旁人先找到那封遗书才能救你的命。卯时快到了,明日太后便会召集亲信商议此事,这天一亮,保不齐会论出何种意见你”

    魏栖风打断了苦口婆心,问道:“你记得离开中州时,曾问我值不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