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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漱阳城。

    刚刚过了霜降,牛头巷子口上的梧桐落了一地的紫花儿,除了做粗活的脚力,翁媪生童都换上了薄薄的棉衣,难得天气晴朗,杨梦蝉摸着墙小心翼翼地迈出了自家的门槛儿。

    她的眼睛天生有疾,日头烈的时候,她还能勉强看到些东西,若是遇到阴天下雨,她的眼前便只有一团一团模糊又交错的影子了。

    “蝉姐儿!这是出来迎接贵客了?”大嗓门儿的王干娘冲杨梦蝉喊了一嗓子,杨梦蝉循声望去,她看到模糊的王干娘快步往她这边来了。

    杨梦蝉扶着墙冲王干娘笑:“王干娘这话儿怎么说的?”

    王干娘把手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她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问杨梦蝉:“呦!你不知道呀!你夫家的人今儿个来下礼呀!你那继母不是把你许配给了谢家那长子的牌位了么!”

    杨梦蝉心里“咯噔”一下,她脸上的笑也僵住了,王干娘作势掩了掩自己那涂的鲜红的薄唇,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蝉姐儿?我扶你进去吧?”王干娘又改了口。

    杨梦蝉忙转了个身躲过了王干娘,她依然扶着墙笑了笑:“不了王干娘,今个儿日头好,我自己能进去。”

    说完,杨梦蝉又扶着自己家的墙往回走了。

    王干娘又揣起了手,她在后面轻轻啧啧着:“哎……这么懂事儿乖巧的一个姐儿,可惜喽……”

    杨梦蝉回了自己屋子里,她坐在窗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果然,就如王干娘说的,院子里很快热闹了起来。

    她听到了自己爹爹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伯叔的声音,再就是总是赔笑附和的丫鬟小子的声音。

    杨梦蝉穿着内屋走廊往客堂那边去,她想听听自己的爹爹和客人说了些什么。

    继母的笑声有些夸张,也有些失礼,不过客人好像并不计较,只听那边的伯叔问:“杨兄弟怎么落的这般田地!谢家又不住在深山老林,你自可寻过去,老太君自会替杨兄弟介绍一门好差事,胜过你窝在这么个小破院子里,还委屈了嫂嫂和两位侄女!”

    “谢兄弟说笑了!杨某无能,但凡能考中个科名,也会去谢家看望老太君的,眼看年过半百,还是个白丁,实在无脸登谢家的门呐!”

    “两位侄女可在家中?”

    客堂那边突然就沉默了。

    很快,继母的笑声又响起来了:“莹姐儿在我娘家跟着她舅母学女红呢!蝉姐儿在家!咱们要说的就是蝉姐儿的婚事!蝉姐儿从小读过书,先夫人又是个大家闺秀,将蝉姐儿教的温顺恭孝,只有蝉姐儿才配的上谢家的长子呀!”

    “是是是!莹姐儿实在上不了台面,谢兄弟,杨某之前也说过的,就是蝉姐儿那眼睛,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犯病,平日里好着呢!”

    谢家的人哪里不懂,左右是要嫁给一个牌位,做何糟蹋了人家爹疼娘爱的那一个呢!

    “杨兄弟,你可问过蝉姐儿的意愿?”谢家的又问,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心虚。

    “愿意愿意!她愿意着呢!”继母忙抢了一句。

    杨梦蝉转身,轻手轻脚地沿着内堂往回走。

    院子里放着实木的大箱子,箱子前还有丫鬟在守着,杨梦蝉靠在了自己屋子的门口,她冲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丫鬟招了招手,那小丫鬟小跑着往这边来了。

    “可是蝉姐儿唤我?”小丫鬟脆生生地问。

    杨梦蝉笑笑,她问:“你认得我?”

    “我们老爷说了,我家新妇是那个有眼疾的。”小丫鬟又道。

    杨梦蝉拉着小丫鬟往自己屋里来,她放轻了声音问她:“你家公子是怎么没的?”

    小丫鬟又脆生生地回答:“蝉姐儿,我家公子可是个大英雄!他在临原县遭了埋伏,为了不被贼寇捉住跳下山崖没的,官家刚追封了英烈侯呢!”

    “确实是大英雄……那,咱们两家是世交?”杨梦蝉又问。

    那小丫鬟也伶俐,她知道杨梦蝉想问什么,她转身看看外面,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接着同杨梦蝉说话:“算是世交,不过我家公子原来是有婚约的,这不是出事儿之后,那家悔婚了么,老太君脸上过不去,定要给公子找个新妇,还是在原来的吉日成婚。”

    杨梦蝉点起了头。

    “蝉姐儿是不是不愿意?”小丫鬟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