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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的雨彻夜地下。

    雨瓢泼般,撞击着青白色的瓦片,如同有人急促地打鼓。

    但躺在床上的盛灵睁着眼睛,两目的黑,最大程度地放大了听觉。

    滴,滴,滴……

    如同近在咫尺,从屋顶啪嗒啪嗒落下来,跟盛灵的眼睫只相差一厘米。

    耳畔听到的液体碎裂的声音很是粘稠,阅尽不少恐怖片的盛灵不可控制地觉得那是鲜血。

    没了身子的人头死不瞑目,吊在横梁上摇摇欲坠,放大的瞳孔却死死盯着底下的盛灵不放开,脖颈上的鲜血汇聚在切口平整的边缘。

    盛灵不可避免地起了一身白毛汗。

    他很爱想象,但控制不住本能的生理反应。

    于是盛灵觉得没必要再想象下去,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亮得很快。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

    晚睡的盛灵翻了个身,赖着不愿起身。他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这样好的觉了。

    而旁边的弟弟盛玄小胳膊小腿,早已穿戴整齐,两腿交叉盘在床上。白嫩的脸软乎乎的,他闭着双眼,摸索着去拍他哥的身子。

    “哥哥,起床了。”盛玄的小手使劲儿推,却被盛灵一手撂倒,箍在怀里。

    盛灵哄小弟:“乖,哥哥再睡会。”

    小盛玄扑腾了一下:“哥哥,妈妈等下就过来了,今天要拜灵官。”

    拖鞋吸拉着的声音由远及近,盛灵耳朵灵,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声音停住。

    门外开始问:“起来了吗?”

    “起来了起来了。”盛灵快速地撸着裤子往上提。

    郁离听到声音,嘱咐了一句快点就离开了。

    盛灵松了口气,马上穿好带着小弟出了门。

    三个月前,高考刚结束。盛灵本以为终于可以不用四点起来背英语单词。正美滋滋呢,结果又发生变故。

    一入夜,他就开始重复连续地做同一个梦,醒来梦全忘光了,可醒来时,他大口地喘气,心脏的余悸还残留着。

    夜夜如此,不得安眠。

    最可怕的是,盛玄也是如此,甚至情况比盛灵还要严重。

    兄弟两夜不能寐,盛灵一切办法都试过了,以毒攻毒看恐怖片都没用。

    而郁离上街买菜跟邻居大妈聊起来,说有一个地方的灵官很灵,让她去试试。

    盛灵对此嗤之以鼻,但奈何老妈深信不疑。于是地铁转火车,火车转大巴,大巴山路十八弯,差点没把一家四口给颠死。

    因为盛灵奶奶在家没人照顾,索性也一块来了。

    村子不大,全是连绵不绝的山,裹着几户人家。

    地碑上刻着‘灵官渡’三字,看着就有些渗人。

    而他们一行人一到,村子就开始下雨,雨连绵不绝,今日倒出了一个好天气。

    盛灵一家四口决定都去拜一拜。同行的还有一起坐过大巴的患难朋友们。

    村民组织了一下,浩浩荡荡地出发。

    山路挺不好走,盛灵打开手机也没信号。他百无聊赖,一抬眼正好看见前方一身雪白唐装的人。

    盛灵看见熟人一喜,抱起弟弟往前冲。

    “嗨,墨望舒。”盛灵喊。

    前面的人没理他,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盛灵有点生气,过去拍他的肩。

    墨望舒回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气势极足。

    有事?盛灵轻而易举地读出了他表情的意思。

    盛灵吸一口气不可置信:“我,盛灵,大巴车坐你旁边的那个。”

    那时大巴车上无聊,盛灵又觉得邻座气质出挑,于是搭个讪聊天解闷。

    一搭讪发现,人一转过脸来,明晃晃地,如同集所有最负盛名的雕刻师雕刻的一副动人心魄的画,长相出挑到让盛灵晃了好几分钟神,本以为捡到宝了。可惜模样冷,性格更冷。

    三句憋不出一个字来。仿佛修了闭口禅。

    要不是好看,盛灵一点不想再跟他说话。

    然后盛灵撇撇嘴,并排走跟他讲话。

    “你也来拜灵官?你求什么?”

    “不拜。”墨望舒声音冷冷的,盯着前面的泥水坑。

    “不拜,不拜你跑来干什么?这么偏僻的地方?”

    “有事。”墨望舒飞快地避过水坑,动作轻盈。

    “什么事?”盛灵耐着性子问。

    “没事。”

    话谈崩了。

    到了灵官庙,盛灵都没再开过口。

    不过到了灵官庙,盛灵站在庙前,疑惑重重。

    这灵官庙修葺得算是花了心思,色彩鲜艳的墙壁,应该是刚翻新不久,屋子挺宽敞阔气,算是村子里比较大的建筑了。

    虽然是个庙,但形状跟外面的别无二致,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唯一不同的是寂静。

    没有僧人敲木鱼念经的声音。宛如空庙,没有半点人气。

    还有些阴森森的。

    带路的村民转过身来高声警告:“因不可惊扰灵官,进入庙内不可发出任何的声音。触犯忌讳者是会被灵官惩罚的。”

    人群内听到这话有窸窣的笑声。

    那村民一个眼刀过去,凌厉且凶悍。

    笑声瞬间收住。

    村民满意地转身踏入庙内。

    走到门槛处,又突然转过身来警告:“两个人两个人进。人多了灵官会怪罪。”

    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众人也不好跟村民对着干,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盛灵跟盛玄一起进去拜。

    一踏入殿内,一股阴凉之气袭来,瞬间驱散了上山时的炎热。

    灵官殿内装饰极其简单,没有佛像,没有香坛。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一个高达5米的正方形高台,一眼根本望不到上面摆了什么。

    高台下方一个小小的蒲团,显然是供人跪拜。

    盛灵拉着盛玄拜了拜,正准备转身离开。

    快走到漆着红色油漆的高门槛上,盛灵还是回头望了一下。

    凭借着高度优势,他一眼就看到了高台上所谓的灵官。

    高台之上,蹲坐着一团黑乎乎的看不清形状的椭圆物体。好像一个长满人的头发的猴子。

    盛灵有些心惊,定睛去看。

    突然,那原本如死物的长毛猴子猛地一个抬头,直直从高台跳,朝盛灵扑过来。

    那猴子的脸,不,他没有脸,那一张面孔上全是长着一个又一个红艳艳的嘴唇,挨挨挤挤地,遍布了整个能塞下的空间。密集到一朵向日葵花中间的瓜子全变成了嘴!

    而每一个嘴巴都长得不一样,有樱桃一样的嘴,有厚厚的嘴,有薄薄的嘴。

    然后它们都不约而同地高高扬起微笑,连弧度都一模一样,诡异又和谐。

    超出了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