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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孝谨会想到用沈霜序威胁顾行之,完全是因为这几日在暗处瞧着每日往蘅芜馆送的东西,他以为,靖王对这女子这般上心,若用其威胁,他必会方寸大乱。

    谁知道,他的确对那女子上心,不过也更心狠手辣。

    小腿上的血混着雨水渐渐染红他脚下的土地,豆大的雨珠砸在张孝谨的脸上,刺心的疼让他越发理智,“若您放了我,我便告诉您她在何处。”

    顾行之蹲下身与他对视,雨水将他额前的刘海打湿,顺着发尖儿落在他眉间,又缓缓从高挺的鼻梁而下,张孝谨艰难眨眼,就瞧见他殷红的薄唇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是么。”

    他声音很轻,混进被风吹响的簌簌树林之中,似是呢喃。

    张孝谨心中一突。

    “啊!”

    不等他反应过来,刚刚受伤的那处伤口又被尖利的刀重新捅了进去,那人还握着刀柄慢慢转了一圈。

    张孝谨泡在冰冷的雨水里,疼得额角生了层层汗。

    “她在哪里?”顾行之又用刀在伤口里碾了碾,低声问他。

    张孝谨哪里还忍得住,惨叫道,“她被人救走了!她被人救走了!”

    顾行之这才猛地将刀拔了出来,又让宋驰拎着张孝谨去了他所说的地方,只看见悬崖下一辆破碎的马车,还有早已经没了动静的马尸。

    周赢看着顾行之怔愣的模样,轻声道,“殿下,张孝谨说,是姑娘的哥哥将姑娘带走,我们先去秦府一趟吧。”

    顾行之抬手摸了摸腕间的百索,点了点头,可等他翻身上马忽然又停了下来,艰难道,“吩咐几人去悬崖下看看。”

    说完,似身后有什么追赶一般,策马而去。

    顾行之一路冒雨跑到秦府,匆匆赶到秦简的院子,拎起坐在书案后的秦简急急吼道,“九月呢!”

    秦简抬眼,瞧见顾行之浑身湿透,雨珠从他额前的湿发汇聚而下,一滴一滴,砸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害怕。

    他忽地就想笑。

    九月,九月,霜序为九月,他怕是连沈三姑娘叫沈霜序都不知吧。

    表妹自幼就抱着与顾行之的诺言,从未给过任何一个人希望,可偏偏就被这人忘了,还丝毫不考虑表妹被退婚后的后果,如今,怎么又一副深情的模样呢。

    他一点点拂开攥在自己衣襟前的手,淡淡道,“九月已经和她家人走了。”

    “除了你们,她哪里还来的家人!”顾行之想也不想地喝道。

    秦简这回没忍住,脸上挂了一个清清浅浅的笑,“殿下以为,你很了解九月?”

    顾行之身后的沟渠旁放着一个陶罐,屋檐下的水渐渐将它灌满,此刻发出清脆的水滴声。

    他闻言一愣,是啊,他很了解九月么?

    她就像一只突然在沉静湖面轻巧掠过的鸟儿,湖水映出她漂亮的羽毛还听到了她清脆的声音,除此之外,湖水再也不知道什么了,她突然闯过来,又悄悄地离开,除了阵阵涟漪,什么都没留下。

    顾行之生出十八年来第一次茫然。

    他往后退了两步,等看清秦简眼中淡淡的嘲讽,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那里,系着九月送给他的百索。

    突然,他一顿,连忙低头去看,原本系在那里的百索已经消失不见,他心中一慌,九月不应该是鸟儿,他也不应该是湖水!

    秦简瞧着一向镇定自若的靖王殿下重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他叹口气。

    表妹虽未受伤,可也受到了惊吓,自回到秦府便不说话,只紧紧攥着二表兄的袖子,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二表兄又疼又气,吩咐人去了那杨大叔家里,可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们先前怀疑秦忆月,可她见着表妹的模样,明显也是不知情的,孙嬷嬷这才哭着说表妹这些时日都隐姓埋名地与靖王殿下在一起,二表兄便猜测是靖王的仇人盯上了表妹,便也不顾祖母的挽留,立马就回了京都。

    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益州了。

    雨幕如烟,将益州城笼罩其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低着头从青石板铺成的小巷里走过,泼墨般的长发被雨水聚拢,湿漉漉地黏在他修长如玉的颈后,雨水在他长眉凝成珠忽而又落在如羽的浓睫之上,他轻轻一眨眼,那晶莹的雨珠便轻巧地砸在了他脚下的水坑里。

    俊朗如星脸颊被蒙蒙天色衬得异常苍白,黑色的锦袍也贴在他紧实修长的身上,却不显一丝狼狈,让人想起雨中的白鹤,孤傲又美好。

    周赢撑着伞跟在顾行之身后,他只当殿下是情窦初开,对九月姑娘也不过是朦胧的心悦罢了,谁知,这情窦初开的情意最是让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