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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大院里依旧是家仆们匆忙的身影,小道旁栽种的几株月季没了初开时的绚丽,茎叶上爬着一堆又一堆密密麻麻的蚜虫。它们安静地啃食着叶片,莹绿色的外皮是它们最好的庇佑。

    钱美娘老早就得知了舒云野他们一行人远去的消息,于是也就吆喝着钱首名要去上海滩。那个地方,自己都还没去过,她们凭什么比自己先到达!起初,钱首名还以为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心悦那舒家二少爷,所以才说要和他们一起去。这可把他吓坏了。钱首名苦口婆心地劝她,说自己也就她一个宝贝女儿,嫁那么远,万一受了欺负或者出了什么事,自己也力所不及啊!可后来,钱首名见她笑了笑,才知道原来只是想去看海,而自己是想多了

    钱首名已经答应了自家的宝贝女儿,也就准备在去上海滩做生意时,将她一同带上,也算是让她开开眼界了。这一晃数日过去了,出发的日子也就越发近了。明日即是最后的期限了,而钱美娘日思夜想的大海也渐渐近了

    随着小轿车缓缓驶过,一个偌大而陌生的世界在阿梨的眼中浮现。宽阔的道路被划分成了两三道小路,几辆小轿车在道路上徐徐前行着,有时还看到一辆高大而又宽长的无轨电车从眼前消失。一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一面是高楼大厦,而自己在中间显得格外渺小。那些建筑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不是小镇那样的粉墙黛瓦,而是像一个不规则的方块上面再盖着一个半圆,最上面还插着一根粗针,直入云霄。而一旁的码头像是花濛谷里河岸口的无限倍放大,无论是船舶还是人数。但所有的一切新奇事物都被一层不厚不薄的水雾笼罩着,朦朦胧胧的视觉感。除此之外,印象最深的应是女人了。这里的女子倒是喜爱穿长衫长裙,而头上戴着的好像也不是玉簪了,就连发丝也是弯弯的她这算是,来到了他的世界了。

    下车后,舒云野将她们安顿在了一家大型旅馆里,为了让她们更好地适应,特意选了一个偏中式风格的房间。行李都收拾好后,阿梨就想带着阿雪出去转转。但舒云野不放心,就让小空给她们领路。

    待她们走后,吴铭想起了来之前,舒老爷交代自己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他该回到自己的武馆去了,临走前,让舒云野回到舒家看看,毕竟已经数月不见自己亲爹了。可舒云野却依旧不想回去,也许是之前的一些事还在他心里像消散不去的迷烟一般,让他释怀不了。也许自己已经放下了,只是,还不愿迈出一条腿。最后留他一人躺在床上,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自己出去,其实也是种逃避,逃避一些烦躁却又无力解决的事。可如今,自己回来的,一些事情,也是要解决了。窗外不再是鸟语花香,而是一阵接着一阵的车鸣声,永不休止。

    数月,也不过是一个春季罢了。

    街上有许多辆黄包车,小空原本是想着要带着她们坐黄包车前去的。可阿梨回想这些个的人力车夫,每天都要拉着车来回奔波,身上已是一身臭汗了,可还是不愿休息一会儿。而阿雪则是直接给了那人几个铜板,她们最终选择自己走过去,小空对此也是无话可说了。

    一路上,阿梨看见上空数根笔直的电线,而眼前又多了几种奇装异服。听小空说,前面不远处即是租界,是洋人的地盘,华人一般是不允许进入的。阿梨却奇了怪了,分明是国土,为何还不允许国人进了?而后来,她倒是看见一些个洋人在里面进进出出的。当她们用一些友好的眼光看向那些洋人时,却被那些人用鄙视的眼光回馈了。而小空带着她们游历了整个上海滩可以进去的地方后,就将她们带入了一家饭馆。

    “舒空先生,好久不见啊!”招待他们的店员热情地向小空打招呼,他对那人回了一个微笑,并让他安排一个包厢。圆盘木漆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以及一些海鲜。阿梨见此就让店员上了一份小菜,留给自己和阿雪。最后,这一桌子的好菜基本上没有被她们两个碰过,但却没有遗留地被小空一扫而光。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上海滩熟悉的佳肴了,吃完后,小空才发现她们都没怎么吃,于是就好心告诉她们,这家店是舒家的,随便吃,不要紧的。

    阿梨听后并没有怪他,只是,虽然自己猜到舒家有钱,但没想到连自己现在坐着的饭馆都是他们家的。之前,他带自己和阿雪去的一个兴华武道馆,竟也是舒家的!还有岸边的一个运营的码头也是舒家的,现在连这个振华大饭馆也是!

    谈起这个饭馆,小空就跟她们说起了一件旧事。一年前,这里还不叫振华大饭馆,而是叫做西洋饭馆。那时舒云野刚从西洋留学归来,想着要来尝尝家乡菜,结果,他发现这个饭馆是专为洋人开办的,还不让华人进入。于是,他一气之下就把这家饭馆给买了下来。并且他还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华人饭钱减半,而洋人翻倍。这事不久便闹得沸沸扬扬的,而老爷也在一次酒会上被一个经商的洋人刁难了。虽然在酒会上,舒云野以这样做可以彰显洋人比国人有钱给忽悠过去了,但老爷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并让他道歉。于是,舒云野有了人生第二次口服心不服地道歉。说到这,小空就叹了口气,说:“其实老爷心里也没有那么怪罪哥败家,而且他还是挺支持哥的。只是别看我们舒家家大业大的,无论是在通商关税上还是大型机器上,很多地方都还得依靠洋人!所以,再怎么样,表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

    那舒云野,他想通了吗?阿梨心想着。虽然他们之间在金钱与地位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应是愤世嫉俗了。

    “那那个兴华武道馆呢?”阿雪方才在里面见到了吴铭,就好奇地问了句。

    小空听后没想那么多,就开始说了起来。在十几年前的义和团运动时期,一些上海滩的人为了响应他们“扶清灭洋”的口号就建立的这样一个专门练习中华武术的地方。可后来,义和团被满清政府与西洋军人合力绞杀,而那个武道馆也就此没落。多年后,老爷路过时回想起了当年的事,心有感慨,就私下里让三少爷舒承兴以个人名义去重开武道馆。于是,现在的武道馆是由他掌控的,而吴铭则是武道馆里最得意的弟子。

    了解完所有后,阿梨才知道原来舒家一开始只是山西一个普通经商的一户人家。直到后来,无意间在自家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些铜矿,于是凭借这座矿山发家致富。再后来就举家搬迁到了上海,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了。

    留在上海滩已经有十多天了,阿梨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在舒云野的帮助下,她也识得了一些大城市里的一些物件。每天都是无一例外地被闹心的车鸣声吵醒,而街上的人是两种极端分化。要么是格外的友好,要么是格外的冷漠。每天都会发生一样的事,比如那位坐在木椅上的穿着深灰西装的男人每天都会按时在上午6点半时,搭上那辆由西向东的无轨电车。而另外一位站在十字街道口穿着一身深蓝长裙的女人会每天准时在7点时,搭上另一辆由东向西的无轨电车。这些人之间有时会因为一些事碰个面熟,但不会有太多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