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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宝历十一年秋。

    李忱自夏末出京,跟随他的王府亲随、婢女、内侍过百人,再加上所用的物品、钱帛,兵器,足足装了三十多辆马车,自长安出发,虽然一路急行不停,直待秋风乍起,将焱夏的闷热一扫而空的九月,李忱一行方至汉州。

    与原任的刺史交接之后,李忱手提马鞭,绕着略显破坏的刺史衙门步行一周,半响过后,方才由院后重新折回。这衙门虽然是汉州城内最中心最轩敞高大的建筑,与长安城内的李忱王府比较起来,却仍是天差地远。

    与兴致勃勃的李忱相比,那些习惯了绵衣玉食,在大都市生活的仆从内侍们,现在都是苦着脸呆立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本的那个刺史不过是寻常百姓出身,侥幸得了这个刺史的官位,所得俸禄全部送回老家,购置田产,兴建大屋。自己居住的刺史衙门,都是懒得花钱收拾。他在任上十几年间,到算是道家的忠实门徒,凡事崇尚清净无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他的拿手本事。遇到诉讼,他便推给当地家族料理,实在闹腾大了,也是交由下面的县令处置,他只求平安无事即可。待到李忱上任之前,前任刺史即将卸任,竟然得到朝廷褒奖,说他政尚宽简,轻薄徭役,给他加了一个金紫光碌大夫的郧官职衔,让这刺史美滋滋回家去也。只留下破败不堪的汉州城,还有一个拥有过百间房的刺史衙门,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前任刺史回家逍遥养老,他的属官大多是他自行征辟,旧官一去,这些属员自然是人心惴惴,很难自安。汉州是中州,未设别驾,刺史之下,便是长史。李忱命下人仆从将衙门前院略加扫除清理,便入堂办事,命长史官并其余的州佐官员,一同前来拜见新任长官。

    “臣等叩见光王殿下。”

    诺大的汉州衙门大堂内,只零零落落站了十几个身着绿袍的从属官员,还有百来人的布衣衙差,一共随着各级主官,前来拜见新任刺史。各人有气无力,草草行礼之后,便一个个起身站立,看着李忱发呆。

    李忱见他们并不以刺史相称,而是以王号见礼,知道这些人敬服自己亲王的身份远过于刺史,是以如此。

    他踞坐案前,向这些属官正色道:“我自从离京赴任,便以汉州刺史自居,光王身份暂且抛却。尔等是朝廷的官员,非是我王府的属官,凡事是为天子,为庶民百姓而做。若是只记得我是亲王,便有了畏惧疏远的心思,如此下去,怎么能辅助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日后,诸位只以刺史相称相待,口称大人则可,如此可好?”

    光王如此诚挚谦和,这些佐属官员均是精神一振,各人互视一眼,便又重新跪下,向李忱见礼道:“下官某等,叩见刺史大人。”

    李忱扶案站起,步行下堂,将那些属官一一扶起,温言抚慰。待各人全部起身,李忱扫视一周,诧道:“怎么,长史官与州司马都没有来?”

    汉州乃中州,别驾不设,文事以长史为尊,武事以司马为首。这两个官员,都是众五品下的地方大员,按大唐规制,全着绯袍。

    李忱眼前的这些官员,或绿或青,无有一人身着绯袍,是以李忱有此一问,各官心中明白,如此明显的事,这位亲王自然早就发现,直到这会子才问,已经算是极有涵养。

    长史、司马之下,便以录事参军事为尊。虽然只是从七品上,基余的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并医学博士、市令、丞、文学博士等从七品下以下的州属官员,都归录事参军事综领督察。此时光王发问,诸官均是眼神闪烁,无人应答。录事参军事韩旷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向李忱道:“大人,长史与司马两位大人都是生病,不能前来迎接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李忱心中明白,这些官员都是前任提拔,那长史官与司马原本都有望在前任离职后继任刺史,自己横插一杠,抢了这刺史的位子,若是寻常的朝官前来任职,到也罢了。自己身为亲王,不在京城享福,却来和臣下抢夺官位,却教这些人愤恨难忍。今日不肯前来迎接,不过是当头一棒,让自己明白,这汉州之地,其实当家做主的是当地官员,而不是他光王。

    长史官与司马自恃身份比这些个下级官员高上许多,或是朝中自有后台,竟然不将光王放在眼中。口说生病,却连个告假的人都没有派来,还是录事参军事代为陈说。不但李忱神色阴沉,便是他身后所有的众员武将,都是大怒。

    李忱正在沉吟,却听得身后杨明辉等人叫道:“殿下,这两个小官如此拿大,请殿下派末将等到他们住处,将这两人擒来,任殿下发落。”

    “胡闹,你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