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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雨跟随光王十余年来,这位私下里被他称为明公的光王殿下,到是头一回要带他往烟花柳巷之地去玩,当下喜欢手也抖了,向李忱吃吃道:“殿下,这可不是在骗臣下吧?”

    李忱白他一眼,起身向身旁侍立的丫鬟令道:“取件士人穿的衣物来,孤要出府散心。”

    又向叶知雨笑道:“今日不唤知远,他为人太过正经,没的让他劝上一通,闹的大家都不自在。你过去后院将明辉和仲武叫来,咱们几个一同去。”

    叶知雨极是欢喜,连忙答应,一溜小跑到得后院,将正在练武的张仲武等人一并叫喊出来。各人知道李忱请客,往京城内最有名的燕子楼里游乐,一时间均是大喜,将手中刀枪棍棒一起扔下,换上衣衫一拥而出。

    到得光王府侧门前,却见李忱一摇三摆,身着士人袍服,也不着冠,见各人都是兴冲冲跑来,李忱噗嗤一笑,知道这样的福利人人喜欢,想来是忠心值大为上升。

    一行五六人纷纷上马,自十六宅坊门直奔而出,过皇城的延嘉门,一直跑了大半个时辰,方到城南角上的曲江坊内。

    这曲江坊得名于长安城内最大的湖泊曲江池,原本是秦汉时的宜春苑。隋唐之际,成为长安城内上至皇帝,下至庶民百姓都可游玩嬉戏的游乐场所。曲江两岸曲折多姿,林木繁茂花卉环周,烟水明媚,成为长安城内人所皆爱的美景胜地。自大唐玄宗的开元盛世起,始有每年新科进士中举及第时,由官府掏钱,款待士子,游乐三天方才罢休,如此盛事,其名为“曲江宴”。

    宴会之时,四海之内水陆八珍咸至,几百名新科得意的进士游江欢宴,赋诗会文;世家大族及京城内的皇家贵戚,就在曲江池两岸包下楼台,观看士子的相貌举止,若是有合意者,便当即挑为东床快婿,所谓金榜题名,又加洞房花烛,诚为人生极乐之事;又偶有皇帝驾临,接见士民,到时百姓及官员欢呼鼓舞,荣耀之极。如此盛事,对宣扬大唐国威,增加人才及百姓对大唐皇朝的向心力和归属心,极为有效。即使在藩镇横行的当今,不少读书人仍以金榜题名后能参加曲江大会为人生最重要的目标,其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宰相李德裕因曲江会劳民伤财,以大唐现下的国力很难负担,再有科场结党,亦成为大唐政治一病。凡是知贡举的座师,到时候收得门生,便可自谓得金矿无数。门生被座师选取,终生不可背叛,否则便为世人所不容。在曲江宴时,新科进士称同年,拜座师,选择豪门要员投靠结交,已经成为当世之痼疾。

    待李忱等人赶到坊内临池的燕子楼时,各人均觉得今年很是冷清,那些每年必有的龙舟赛、杂耍、戏曲多半不见,往年临湖观景,挑选进士的世家豪门,也是少了许多。唯有不少新科进士不肯放弃,仍然三三两两,佩花走马,在这曲江池两岸来回游玩。只是各人脸上全无喜气,都是一脸怒容,李忱等人骑来赶来时,差点儿与几个进士撞在一处。对方立时横眉立目,意欲责骂。

    杨明辉等人大怒,当即就想下马责打,到是李忱挥手将他们拦住,又向那几个进士陪了不是,见对方悻然做罢,这才小心翼翼带着各人绕道而行,直入楼中。

    一直待诸人上了二楼,选了临窗的雅间坐定,李忱见各人脸上仍是怒气未消,便向他们笑道:“这些进士,都是********想在这里闹事,闹出事来,令朝廷脸面难看,也可让有心人去国难李德裕。咱们何必和他们闹,让人当了枪使!”

    杨明辉冷哼一声,向李忱道:“咱们是武人,可也不赞成李太尉这么个做法。自开元年间,长安城内这时候哪一年不是花团绵簇,热闹非凡。偏他一当宰相,就要禁绝。难怪人都说他刻薄,自己不是进士出身,就要难为科举出身的人!”

    李忱摇头笑道:“这你们便不清楚了。此事看似简单,其实一半是李德裕的政见,一半也为党争。咱们就要出京,这种事少惹为妙。”

    旁人不知,李忱却清楚的很。这李德裕是世家子弟,不屑应举为官,自夏初被皇帝召为宰相之后,立刻上表请禁科举。皇帝在骊山召见时,便向问他道:“科举纵是有弊,亦是网罗人才手段,不可骤然罢废。卿执意如此,未知是何缘故?”

    李德裕从容答道:“进士以诗赋得进,于国事政务殊无经验。世家子弟则不然,自小学习典章制度,台仪阁范,一旦为官,可以立刻使用。不若进士,为官多年之后,尚且不通政事。而且,进士中多半是穷困出身,一旦为官,则贪污必不可免。世家子弟不屑应举,亦不缺乏钱帛,绝对不会有负于陛下。”皇帝很觉为难,又向他道:“虽是如此,国家行之已久,不可立刻罢废。”

    李德裕也觉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向皇帝道:“就是如此,也请禁绝曲江宴,此宴徒费国帑,并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