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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顺?苏太君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这个人曾经如此柔弱,柔弱到轻轻一捏就可以把她捏死,可是现在为什么她那么的可恶,可恶到苏太君想把她活吃了。

    王璩转身打算离开,苏太君喊出一句:“你,你今日做下这等事,来日难道不怕报应吗?”报应?王璩缓缓转身,看着苏太君突然笑了:“你有子有孙有封诰,你当年做下那些事情,你都不怕报应,我一个无夫无子无父无母的人,在天地间孑然一身,我怕什么报应?”

    王璩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但眼中却似有一团火在烧,苏太君又咳嗽起来,人靠在王安睿怀里,气的说不出话来,五奶奶怯怯开口:“三姐姐,我知道你有怨气,可是老太君人年纪这么大了,人,总是有怜悯之心的。”

    王璩静静地看着五奶奶,五奶奶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去看王璩的眼,王璩在一片沉默中开口:“老太君,您在这穷途末路之中,还有个孙媳妇为您着想,实在值得庆贺。”苏太君睁一只眼,没有理王璩。

    王璩对五奶奶道:“人,总是有怜悯之心的,这话说的好,可是老太君一生为人,可曾发过一丝怜悯之心,我八岁那年,段妈妈被杖死,她全家都被撵出侯府,我记得段妈妈的婆婆,也是在老太君屋里服侍了几十年的,儿子早亡不说,临到老年还被赶出侯府,那时可有人发一丝怜悯之心?”

    五奶奶的眼眨一眨,觉得王璩说的也有一些道理,王安睿忍不住开口:“初二,下人做了错事被撵了出去,也是他们自找。”自找吗?王璩脸上的笑容带上一丝揶揄:“王大夫这句自找说的好,下人在你们眼里不过蝼蚁一般,想打死就打死,想诬赖就诬赖,那你们,在陛下眼里,又是什么呢?”

    王安睿自觉失语,补救已经来不及,只有听着王璩继续往下说,院落里十分安静,连那几个看守的兵丁都觉得稀奇,怎么会有这样的话。王璩声音清脆,每个字都敲在人的心里:“王大夫,您常说威远侯府忠君爱国,君王所赐,无论是什么都要受着,今日陛下降下诏书,威远侯府自然也要咬牙承受,哪能发出半句怨言,不然就算不上忠君。”

    王安睿的面皮已经煞白,苏太君没有睁开眼,王璩说完,缓缓走向妇女们被关着的房间,在门口停下,看着三奶奶问道:“三奶奶,我记得你爹爹,好像是苏州同知?”三奶奶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点头不语,王璩还是那样平静:“这个孩子,该是你爹爹的亲生外孙了吧?我朝本有先例,流放之人,孩童可由外家领回自行抚养,这本是我朝历代皇帝宽厚仁德之举,三奶奶,您亲生的爹爹,这孩子亲亲的外祖父,都不肯把她领回去,这时倒来怪我没有怜悯之心,未免有些怪错了吧?”

    三奶奶被她说的满面通红,紧紧抱住淑儿,开始哭泣起来,房里的众人也抱着孩子开始哭,能嫁进侯府的人家,都没有穷人家的孩子,事到临头,自己娘家却避之不及,王璩冷冷看了她们一眼,一步步倒退回去,在苏太君面前站定:“威远侯府和大雍世家,一个个都有几辈子的老亲,昔日车水马龙,今日门庭冷落,苏太君,你该问问自己平日是怎么为人的,而不是只知道骂我。”

    苏太君早说不出话来,五奶奶接不上话,王安睿心里五味杂陈,王璩看他一眼,唇边露出笑容:“王大夫,您不是常说你孝顺仁义,怎么到了现在还不接您的母亲回公主府,好让她安享晚年。”王安睿如同被打了一巴掌,本来苍白的脸又红了起来,王璩淡淡替他接上一句:“是怕惹怒陛下吧?王大夫,您就是这样孝顺仁义的,你们侯府就是这样忠孝两全的?”

    王璩的话再没人能够反驳,五奶奶低下头,王璩冷冷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再不看他们一眼,从此就真的是无父无母,人世间独自一人。

    刚走出数步,身后传来脚步声,王安睿的话有些口吃:“初二,就算我们有天大的过错,珠儿总是你的亲妹妹,她今早生下一个儿子,刚落草就断了气,你,就去看看她吧,她心重,又经了那么大的事,只怕……”王璩回头看他:“她心重,她软弱,王大夫,您难道忘了我没了亲娘的时候才三岁,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道只有公主是您的妻子,珠姐儿是您的女儿,而我,我娘,就是那陌生人,就是连被侯府牺牲还要叩谢侯府恩德的无用之人吗?”

    纵然心里早有无穷准备,但王璩说出这几句的时候,眼里还是忍不住有了泪,天下父母总有偏心的,可从没见过这样的,王安睿的面色忽红忽白,王璩的话清晰地传进他的耳里:“我,从离开章家那日,就已无父无母,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王大夫,请自重。”

    说完王璩转过头,再也不看王安睿一眼,天地虽大,能让自己在意的人却没有几个,世间之人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能在自己伤心的时候安慰自己,既然如此,就自己心疼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