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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琸云终究没能立刻回家,陆锋一走,她便被人团团围住,以敬酒为名义各种搭讪。琸云倒也不恼,笑眯眯地与众人寒暄了一番,眯起眼睛朝四周扫了一眼,半带着酒意问:“要与我拼酒,也好,那便要依着我的规矩来。”说话时,又从桌边轻轻松松地拎起一个大坛子,犹如游戏般在手里抛来抛去,眉眼如丝,恣意****。

    那大酒坛连带着酒水怕不是有十斤,她抛在手里仿佛使个玩具,这需要多大的力气?众人终究没有被这美色迷昏了头,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她面前硬来,笑呵呵地拱拱手,又道:“回头再请方公子喝酒,方公子可千万不要推辞。”

    琸云只是笑。她虽是海量,但终究许久没有牛饮过,方才那坛酒下去又得有些急,这会儿难免有些上头,脸上也泛起微微的红晕,眼睛里更是浮出淡淡的水光,愈发地明亮。她站在上首的位子上朝众人挥了挥手,扶住柱子的肩膀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回到家躺下,****无梦,再睁眼已是天明。

    第二日大早,便收到了贺均平的来信,前头几页依旧是啰啰嗦嗦地流水账,看得琸云一阵苦笑,待看到最后两页,她的脸上才缓缓露出迟疑与凝重的神色。

    贺均平在信里提到了赵氏与那吴将军的婚事,言辞间诸多苦恼,显然很是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理,又道待此事了结便欲回益州。他不好好地待在宜都打拼,将来好做他的大将军,为何还要回来?同安堂便是赚再多钱,那也只是一介商户,他若是留在益州,将来如何能重振贺家?

    琸云越想越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赶紧寻了纸笔出来给他写信,很是严肃地批评了他,又举出各种道理企图说服他。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琸云又仔细看了一遍,自觉很是情真意切,这才停笔,折好信,开门让阿东把信送去驿站。

    用过早饭,柱子便抱着一大摞帖子过来找她,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二丫,快过来看,这都是宋掌柜早上让人送过来的,说全是请你去喝酒的帖子。这还有刺史府呢?二丫你这回可真是大出风头!”

    柱子一点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为琸云备受关注而得意,“今儿晚上就有好几个酒局,二丫你看看到底去哪一家?”

    琸云皱着眉朝桌上堆得像小山一般的请帖看了一眼,终于意识到昨儿晚上风头太过了。不过她也不后悔,昨晚那情形很明显是陆锋故意针对他,她心里对陆锋终究有根刺在,怎么也不肯示弱,能将他灌醉实在解气,便是惹了一身骚也值得。

    可是,她还真没有去应酬这些臭男人的心思。更何况,请柬这么多,应了谁家都不好,到时候不仅没了交情,恐怕还得得罪人。琸云想了想,一挥手道:“全给我回绝了,就说铺子里有活儿,我大早上就跟着商队出了城,短时间内回不来。”

    柱子闻言顿时一愣,瞪大眼睛问:“二丫你要去宜都找石头?”

    “什么?”琸云立刻跳起来,“好端端的我干嘛去找他?”便是她要躲出去,哪里没地方歇脚,干嘛非要千里迢迢地跑去宜都投奔那小子?若是被他晓得自己是被这些酒局给逼出来的,还不得被笑话死。

    “我不是看你没地方去么?”柱子挠了挠脑瓜子,依旧有些不相信,瞪大了眼睛盯着琸云看,“石头走了这么久,你就不想他么?反正我是挺想的。”

    琸云白了他一眼,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有什么可想的,他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人,总有一天要走的,难不成还能把他留在家里头一辈子。石头他是世家子弟,家里亲戚都在宜都,将来是要做官,甚至封侯拜相的,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柱子一向都很听琸云的话,可是此番却很有些不认同,梗着脖子反对道:“石头才不是凉薄负恩的人,他上回来信不是还说想咱们么。下回我们若是去了宜都,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琸云不说话了,斜睨了他一眼,小声叮嘱道:“反正一会儿我收拾东西躲出去避一避风头,等城里风头没那么紧了再回来。若是有人来问,你们一概都说不知道。”她昨儿将陆锋灌了大醉,便是陆锋不追究,他身边那个狗腿子可不会放过她,琸云上回在那侍卫手里吃过亏,记得深,心知自己明里暗里都斗不过,打不过就逃,没有什么丢脸的。

    “那你去哪里啊?”柱子既不舍,又有些担心,“要是你去宜都找石头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有他在,多少能看顾着你。若是去了别处,依着你这坏脾气,恐怕会到处惹祸,万一闹出事来被人欺负了,石头回来还不得埋怨我呀。”

    琸云闻言顿时无语凝噎,没好气地看了柱子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大哥你确定那个坏脾气到处惹祸,闹出事来没法收场反而被人欺负的人真是我么?”从小到大,她都是作为这个家庭的顶梁柱而存在的,那什么坏脾气、惹祸精明明是贺均平,什么时候这个绰号落在了她头上,琸云觉得实在太冤枉了。

    柱子眨眼,“你昨儿晚上不就是么?而今闹大了没法收场,只得躲出去,还不够憋屈呢?”

    这真是她那老实憨厚的柱子大哥么?琸云忽然有些怀疑,他那傻乎乎的大哥什么时候学会了嘲笑人了。一定是跟着贺均平学坏了!

    琸云恨得直咬牙,“反正我不去宜都,那地儿离益州远着呢,来回一趟恐怕就得一个月,我干嘛千里迢迢跑到那里去受罪。石头在那边一点根基也没有,我过去也享不了什么福,说不定还得做牛做马地帮他的忙。我又不傻。”

    她一说完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心虚,自己上辈子欠了贺均平不少,临死前还拽了他一把,好端端的前途无量的大将军就断送在她的手里,琸云越想越觉得不自在起来:她不是已经救了他一回了么,早不欠他的了,不欠!

    她飞快地进屋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跟柱子和阿东他们交待了一声后便低调地出了城。

    宜都在益州的东北边,琸云硬是没走北门,从东门出发,往资阳方向走,准备去东边的几个小城看一看。谁料才出城走了不过几十里地,天色便忽然阴下来,不一会儿竟响起了阵阵雷鸣。

    已经到了七月底,天气早已凉下来,若是被雨赶上,淋得浑身透湿那可不是滋味。琸云遂赶紧官道的路口寻了间干净宽敞的客栈住下,待雨过了明儿再出发。店里的伙计极为殷勤,又是帮着提行李,又是帮着烧热水,琸云随手打赏了一串铜钱,他竟然还涨红着脸不大好意思收。

    果不出她所料,琸云才将将住下,窗外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起初还细如银针,不一会儿竟转作暴雨,黄豆大小的雨滴噼噼啪啪地砸下来,直把这客栈的屋顶都砸得“啪啪”作响。

    琸云趴在窗台上看了一阵,瞅见官道上的行人被暴雨赶得撒腿狂奔、无处藏身,颇觉有意思,自顾自地笑了一阵,这才打着哈欠回床上躺了一会儿。

    再醒来时天色愈发地暗了,琸云琢磨着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遂洗了把脸下楼去大厅里用饭。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原本空空荡荡的客栈已经住满了人,大厅里也坐得半满,琸云寻了靠门口的一个小桌坐下,问伙计点了几样小菜,又要了壶黄酒,不急不慢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因客人忽然激增,店里人手不够,伙计们有些忙不过来,好在琸云不急,也不去催,可旁人却耐不了这个烦,大厅里侧有人拍着桌子高声喝问道:“小二,我们这桌的菜怎么还没到,再不上菜,爷非得跺了你的胳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