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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恒望着眼前的一袭红衣,心中一动,抬起头来。

    满月升离湖面,斜照拦江。

    此刻岸边数以万计的江湖人士,除却穷困潦倒,难以租船之人,数千艘小舟齐齐进发。

    被天地照见的浪翻云仿佛也被月光惊醒,慢慢地自一页扁舟起身,轻轻的伸了一个懒腰。

    似有狂龙脱困,此刻天人无锁。

    洞庭湖水,八月潮落,大浪滔天而起。

    浪翻云的面容,也直面江上诸人。

    若论外貌,浪翻云的面容实在是很难恭维,堪称面貌丑陋。

    但偏偏,这位面貌奇丑之人,却有一股让人心安的魅力,他躺身之时,风平浪静,他起身之后,江水潮起。

    这种人,又怎能狭隘的以外貌定论。

    这种极致的魅力,林恒只在庞斑身上望见过。

    庞斑的魅力,是霸道,是妖异。

    浪翻云则不愧是他的宿敌,他的魅力,则是平和,是自然。

    这位以天地为师的大剑客,起身之后,虽然江水潮起,但身下一叶扁舟却是稳如泰山。

    他足尖一点,扁舟急射而出,驶向一座孤岛。

    此刻天地无有浪翻云镇压,早是怒浪拍天。

    可是这座孤零零立在湖中的孤岛,仍是依旧故我,不为之所动,任得云带棋峰,雾锁寒滩。

    正值水涨之时,巨浪冲上外围的礁石,不住发出使人心颤神荡,惊天巨响,不肯有一刻放缓下来。

    这里,就是拦江一战的决战之地,是庞斑为自己选好的最后驻留。

    数千小舟也慢慢地围在了孤岛四周,但却不敢稍有逾越。

    林恒所处的楼船也驶向了孤岛,想比起那些小舟,这日月神教的楼船显得淡然的多,不为波涛所动。

    待到浪翻云手持长剑登上孤岛之后,林恒心中一动,望向岸边。

    岸边与东方阁楼平齐的缺月楼上,白发曹正淳微微躬身,让出小道。

    能让曹正淳躬身相让,天下间只有两人。

    一位九五之尊,一位江湖尊主。

    那位自然不会来此地,哪怕他想来,却也不敢来。

    所以出来的人是谁,便可想而知。

    出乎意料,今日的庞斑一袭白衣,素白如雪,面带微笑。

    他侧头对躬身的曹正淳低语一声,却见这位惯看秋月春风,度过甲子岁月的天下首宦眼圈一红,跪伏在地。

    庞斑无奈一笑,今日的他,出乎意料的温和,明明一副少年模样的他,却好像大人一样,轻抚曹正淳的一头白发,眼光柔和。

    随后,庞斑转身离去,双脚踏出缺月楼,却在虚空不坠,御空而行。

    若是庞斑想,自然可以神化长虹,瞬息而至孤岛。

    但一袭白袍的庞斑却仿佛有了闲情逸致一般,就在这虚空之中,缓缓而行。

    缺月楼乃是洞庭湖畔第一高楼,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过如此。

    而此刻的庞斑,也真似天上人一般,临空而行,却让数万人屏息以待,不发一言。

    有天人御空而行,凡人怎敢惊扰天人大清净。

    林恒也怔怔的望向庞斑,今时今日,他才是这片天地的主角。

    此刻,哪怕是他,也不由的感叹庞斑的绝代风华。

    江湖整整一甲子,风流皆是庞斑。

    相比起面貌丑陋的浪翻云,庞斑可能更符合人们心中的绝代高手形象。

    年少成名,此后朱颜不老,只手遮天,甲子风流皆是我。

    哪怕今日庞斑出奇的一袭白衣,也少见的没有冷面相向。

    但林恒感觉的到,庞斑的笑,不是对任何一人而笑,是为飞升而笑。

    天地不过一牢笼,今日脱困樊笼,不可谓不尽兴。

    中秋的月光破雾下,刚好把庞斑罩在金黄的色光里,此刻的庞斑,总算不再是在世神魔,而是谪世仙人。

    但这个谪仙人,却踏天于脚下。

    如果说浪翻云的天人大道,是与天地合一,是自然。

    那庞斑的天人大道,便是我即天地,天地为我所用,是霸道。

    哪怕这个男人再温和,他骨子里的狂傲,仍是令人不可直视。

    终于,庞斑行至了孤岛之上,月色透雾而入,苍茫的烟水里怪影幢幢,恍若海市蜃楼的太虚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