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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衡南想错了,盛君殊抢的不是盒子,而是她的手。

    “别动!”他捏紧她手腕厉声喝止,目光仔细扫过,伤口倒是不深。

    但是她可是打一下别人的脸就能肿得老高的体质。

    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手帕从裤兜抽出来,沾出余血,翻个面利落地按在伤口上,马上被血浸湿。

    衡南看着他,盛君殊整齐的眼睫垂着,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随身带手绢。

    但下一秒衡南马上被按得啪嗒啪嗒掉眼泪,豆大的眼泪砸到羊毛衫裙上。

    盛君殊没理她。

    “师姐你今天真的太酷……啊师姐,你手怎么了?”肖子烈腾空飞上来,还没看一眼就让盛君殊吼走,“开车。”

    “可是我没驾照啊,师兄……”

    没人理他。

    肖子烈只好闷着气捡秸秆,又飞上柱子用力拔出钉上去的拿一根,擦一擦,吹一吹,小心地收进背后的黑丝绒袋子里。

    这秸秆箭之所以没有让衡南踩断,是因为它们不是普通的秸秆,是师父开过光的超级秸秆,用一根少一根,要回收利用。

    “能走吗?”盛君殊平静地问衡南。

    衡南能走。

    但她不想走,含着眼泪恹恹地摇了摇头。

    “拿手按着。”盛君殊把手绢给她,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伸向膝下,但这个预示着舒服的公主抱的动作只做了个趋势,又收了回来,盛君殊抬头,很淡地看她一眼。

    衡南也含泪瞥着他,心提到嗓子眼里,疑心师兄看穿了她的假把式。

    但她又猜错了。

    盛君殊把她拥进怀里,抱着她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这里没有空调,阳炎体怀里非常温暖,她感觉到他的心跳仿佛留在刚才混乱的现场,心有余悸地,仍然横冲直撞地跳动。

    盛君殊双眼微阖,一言不发。

    这不是对师妹的安抚,这是他自己的片刻休整。

    衡南听着他的心跳渐趋平稳,低眼,打量着手上的手帕。

    手帕非常简洁,藏蓝色,布料柔软,外面有一圈白色的细细双线边,边上有毫不抢眼地复古刺绣,右下角绣着几个字母。

    这不是她爷爷擤鼻涕重复利用的那种手帕。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彰显逼格用的,奢侈品时尚手帕。

    好,她原谅盛君殊了。

    衡南被他抱了一会儿,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一点淡淡的铁锈味,埋在薰衣草洗衣液的气味。

    星港城靠海,湿气深重,衬衣上永远带着没干似的干洗剂味。鼻尖要凑近他温热的皮肤,才能闻到他原本那股极淡的青松气。

    衡南嗅到了他漆黑的鬓边,师兄白玉般的耳廓近在咫尺,她不知道怎么想的,恶作剧地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

    盛君殊瞬间把她推开。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这么一推,师妹万一误会他多厌恶她,理应找个缓冲的理由。

    于是目光落在她胸口:“太硌了,自己拿出来。”

    衡南恍然大悟,突然抱她一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长睫垂下,睫毛上沾着小小的水珠:“手疼,取不出来。”

    “……”盛君殊果然没再提这件事,拦腰抱起她出门。

    焦躁兜着圈的肖子烈大步迎来:“师兄你可算来了。”

    盛君殊憋了一肚子火:“你怎么还在地库呢?”

    “我没驾照啊!”肖子烈吼,空气都在震,“说了你又听不见!”

    盛君殊把回清河的机票退了。

    一切结束,其实他们比原定的日子还早了几天。但衡南想坐一次游轮,于是机票改成了船票。

    盛君殊怀疑衡南只是为了在外面过夜。毕竟飞机当天就能落地清河,坐船要两天。她对住各个地方的高级酒店,有别样的热忱。

    游轮和其他五星酒店没差别,也有室内泳池、ktv、健身房、棋牌室,她没兴趣去玩。盛君殊也不爱玩,于是两个人就在房间里待着,他打电话回邮件,她挂着**的头发,趴在床上玩手机。

    衡南一只手还缠着厚重的绷带,所以是单手玩手机。

    两张床间的墙上伸出来个锥型的复古壁灯,壁灯下面是床头柜,床头柜上有座机、遥控器、插花,就是一个特别常规的宾馆房间,家里别墅房间比这个还大呢。

    不知道为什么衡南这么喜欢。

    盛君殊轻轻坐在衡南旁边:“眼影盘不能丢在那里。”

    衡南两腿交叠,翘在空里:“你说得对,我再买一个眼影盘。”

    “不是眼影盘的问题。你再买一百个师兄都给你买。”盛君殊叹了口气,“是里面装的怨鬼,你把她放回老屋,十几二十年以后那个老屋可能会因为闹鬼上报纸。”

    “那很好啊。”衡南翻着手机,“到时候我们去鬼屋探险。”

    “……”

    “那本来就是她的祖宅,别人占不如给她占。”衡南自有一套逻辑,“她不敢出来吓人的。再出来我把脸也给她刮花。”

    师妹脾气太拗,这些年倒是一点没变。

    他想,这回是他先答应黎向巍来星港,违反规矩,应该是算在他头上。

    盛君殊:“下不为例。”

    “二五,二五七,二八二……”童谣突然唱了起来。

    “你这个铃声……”盛君殊拧眉。

    也不嫌渗人。

    衡南已经将信息打开。

    黎沅发来一张自拍合照,头上缠满绷带的姜瑞和黎沅头靠头,他看起来精神不错,露齿笑着,比了胜利手势。

    他对自己何时遭受谁的袭击、为什么躺在医院完全忘却,黎沅也是。她大病初愈,两颊婴儿肥都瘦下去。

    “我要期末考了。”她附了这样的字。

    三天前黎江拿到了真正的鉴定报告。

    这个十八岁以前都缺席在他们生活的、自以为单亲家庭抚养长大的小秘书才是父亲的儿子。

    若干年来在黎家小心翼翼、装聋作哑,在夹缝艰难生存的黎沅,却不是父亲的女儿。

    他将这两份鉴定报告用打火机点燃,扔进垃圾堆里。

    两份报告的灰烬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他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黎沅,姜行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姜瑞。当天他走了,只带了单薄的行李,留了封信说是去祈福,一去不归。有人见到过他,差点认不出了,他在街上的小饭店里打杂,头发板结,一天八小时,不收钱。

    两个年轻人身世的秘密可能如报告上的字一样消失在世界上,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准备得怎么样?”衡南用一根手指慢慢地打字。

    “还没有复习。”黎沅说,“我可能要留级了。”

    “……”

    “但我要好好学习的。”黎沅回头看了一眼垂头剥着香蕉的年轻人,又回复道,“因为我可能没办法像你一样嫁个有钱老公了。”

    一切扭曲、错乱和充斥私心的关系就此斩断,不再蔓延。

    小秘书还做单亲家庭的小秘书,私生女还做逐渐找回自信的私生女,简简单单。

    姜瑞出icu的当天,黎向巍进了icu。

    他的舌头缝合了,但出血量太大,且浑身扎着的玻璃取不干净,引起反复感染,浑身缠满绷带,痛苦不堪,至今只能靠打吗啡和用医疗设备烧钱吊命。按黎浚的话说,黎家多灾多难。

    他这话说得极其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