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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式各样的旗袍,旗袍贴合身材,勾勒出女人的妩媚。

    她偏好孔雀蓝,桃红,带刺绣的,镶嵌亮片宝石的。指尖一支薄荷香烟,烟身细细,烟雾像小蛇。柳叶眉,稍显硬气的细长的眼,攻击性的美。

    妹妹摆弄匣子里的荔枝,粗糙的表皮湿漉漉的,剥开一个,“只吃新鲜的荔枝,只喝现磨的咖啡,大姐像杨贵妃一样。”

    “杨贵妃可不喝咖啡。”女人轻哼一声,玉珠样的荔枝夺来塞进口,“我家里的钱,买我喜欢吃的,喜欢穿的,这有什么错。”

    “遇到喜欢的男人呢?肯不肯放弃这样的日子?”

    她想到什么愉快的事,轻轻地笑:“那要看什么样的男人。”

    当然柜子里也不只旗袍,还有各式各样的西装。她梳背头,穿西装,可以跳熟练的男步,拿着手杖,挑挑眉,可以跳风流的爵士。

    名媛们掩口而笑,高脚杯在她指尖晃动,媚眼如丝,“我梦想的日子……可以和我爱的人创造一个帝国。”

    “嫁给张公子,也许还能做这种梦。”有人说,“耀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怕不行咯。”

    她轻嗤:“我老公很厉害的。”

    “不是开小饭馆的吗?”女人们都笑成一片。

    颊上驼红,握着杯子晃一晃:“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老人的脸色阴郁。

    这里又是室内。狭小的圆桌。吊扇在旋转。

    塑料的桌布,苍蝇降落在盘子边缘。

    年轻夫妻坐在对面。男的剑眉星目,头却低着,表情为难。女的穿一件宽大的衬衫,袖子挽到肩膀,脖子山搭着条发黄的毛巾,没有画过的眉毛断了半截,好似把缺点无所畏惧地暴露于人前。

    脸上脂粉不施,她随意地用毛巾挥开盘子边上的苍蝇。

    “爸爸,你说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做到了。”

    她慢慢地嚼着米饭:“我们要开第二家分店了。”

    老人摔下筷子,拂袖而去。风扇仍在转,眼泪掉在米饭里。

    “耀兰。”有人放下筷子,搂住她的肩膀,头靠在宽厚温暖的,带着轻微汗味的胸膛里。

    剪彩。

    鞭炮声刺耳,人声鼎沸。

    男人送了她一枝花,是从宾客花篮里面悉心挑选,名品绿牡丹,相视一笑,她将花梗掰断,斜插在发间,马上忙着站在柜台前点钞,人头攒动。

    黑色大理石的柜台,无数递过来的手,钞票上沾着油腻,油腻又黏上拇指,但她很高兴。

    “哇,老板娘头上戴花诶,好漂亮!”

    “谢谢。”她笑得像个小孩。

    宾客离开,吊灯下杯盘狼藉。

    有人拖地,背后的肌肉不断地被拉动,濡湿后背。男主人走来:“阿行,别忙了。”

    拖地的男人正当壮年,总是沉默微笑着,一双浅色的眼睛像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指了指柜台。

    老板娘趴在柜台背后,握着酒瓶,喝了半醉。

    有人把她抱回去。

    “我们赚了很多的钱。”她手舞足蹈地说。

    “嗯。”男主人帮她盖上被子,扭灭台灯。

    半夜里,模糊地睁开眼睛,他坐在床头,在帮她按摩酸痛的小腿,“耀兰。”

    “你受委屈了。”他大概以为她睡着了,语气平淡而满怀心事,更像自言自语,“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钱。”

    男主人的预言成真。

    越来越多的剪彩,欢呼,热闹。

    大理石的柜台,小小的二层楼,跑上跑下的点单。

    握住的双手,饮下的香槟,锦衣华服的男女。

    相拥而泣的父女,抚摸她后脑苍老的手,账户里多出的汇款。

    璀璨的水晶吊灯,一整扇八开的玻璃旋转门,铺到门口的艳丽红毯。

    镜子外圈雕刻着缠绕的花叶。丝绸睡衣下露出的锁骨依然美丽,描出柳眉,涂上口红,镜人回归正轨,苦尽甘来。

    外间的钢琴曲舒缓,高跟鞋踩着节拍,拎起裙子下楼,名贵西装的人耐心地等在尽头,一步一步靠近,挽住他屈起的双臂,无数闪光灯雪片般亮起,迎接王与王后到来。

    落下的绸带与彩纸片,宽敞温暖的轿车,女仆怀里安睡的男孩,明丽的商场,美容院护工柔软的掌心。快乐被定格,变成头版头条灰色照片,“旺夫女”三字旁是她高傲愉悦的笑脸。

    音乐声达到了**,渐缓下去,故事结尾,万物应沉醉在美梦里。乐手收梢,却多划拉一笔,“嗡”地一声,宛如魔咒响起。

    黑不见五指的夜晚。丹蔻抚上男人肩膀,亲吻落在脖颈,扣子一粒粒解开,无数炙热的的爱意涌出。

    他面对着墙,一动不动,好似已经睡熟。

    更多急切的吻落下,手背却被疲倦万分的冰冷掌心压住。

    戛然而止,冰冷的黑暗降临,如五指山兜头盖脸。

    衡南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

    同时她也意识到不对:

    她跟着盛君殊“问灵”。问的是屋顶上脊兽,飞檐下铜铃,问的是一切关于金耀兰在祖宅的童年。怎么会看见饭店,别墅,甚至……如同亲历的,躺在被婉拒的床上?

    耳畔嗡嗡作响,像堵了一团棉花,她终于隐约有人在叫:“衡南,醒醒,衡南。”

    盛君殊的声音。

    衡南满头冷汗,骤然抬头,满天青灰,铜铃正在疯狂颤动。

    她听不到铃响的声音,但这恐怖的震动引起了天书的共振,胸口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往喉咙上冲。她胆子很小,更加怕得发抖,一抖,骤然喷出一口血来。

    看见血,她脑袋一嗡,整个人瞬间就没了意识。

    “衡南!”盛君殊脸色都变了。

    盛君殊看向受怨气而疯狂抖动的铜铃,符纸如刀飞去,刹那间将铜铃打落,铃铛“叮咚”地坠在地上,滚落开,发出闷响。

    盛君殊将软倒的人拦腰抱起。

    “你在哪里?”

    衡南双眼紧闭,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左手被盛君殊握着。她嘴唇上的血被盛君殊擦拭过一遍,外表看不出异常。

    “先做个心电图吧?”医生征求他的意见。

    “好。”盛君殊握着电话冲她点点头,又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比较好的心内科医生?”

    “希尔顿博士刚从美国回来,本来给后天下午预约的病人做手术的,现在应该有空。但是需要预约……”

    盛君殊直接把黎向巍的名片和电话卡递给她,医生顿了一下:“我现在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