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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赵子业才九岁,虽是太祖后裔,传到他这一代,家道已然没落。

    父亲顶着个朝奉官的空名,整日游手好闲。祖上的荣耀,便只有在他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才从打结的舌端吐露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赵子业便站在一旁默默地温酒。在他眼中,烂醉如泥的父亲披上了黄袍,戴上了金盔,奋骏马,扬长枪……

    这日母亲将布头连缀成两件衲袍,让他拿到镇上换几个铜板贴补家用。到得街口,倚墙坐下,将衲袍插了草标,有一搭、无一搭地卖着。

    忽听一人说道:“就是他吗?”抬头瞧去,见身前站着两个道士,一人道冠下白发苍苍,年纪已然不轻。另一人三十几岁,面色红润,目光炯炯。

    年轻道士向老道士一躬身:“正是。”

    老道士指尖挑起一件衲袍:“这件我买了。”嘡啷一声,扔下块碎银。

    赵子业正要捡起,年轻道士脚尖一探,将银子踏住,笑嘻嘻地说:“你得把这银子从我脚趾头下面抠出来,才算你的!”

    赵子业小脸一沉,夺过袍子,转身就走。

    老道士赞道:“这孩子不错!”便似从土里冒出来的一般,忽又立在他眼前。

    赵子业吓了一跳。老道士说:“贫道这手本事,传给你如何?你学会了,就再也不怕比你大的孩子来打你了!”

    赵子业摇摇头:“打架的本事,我不稀罕。”

    “这门本事呢?”年轻道士捡起一枚石子,双掌一合,再分开来,掌心里却是一锭金子。

    “骗人的本事,我也不学。”赵子业嫩声嫩气地说,“我要学做人上之人。”

    老道士哈哈大笑:“想做人上之人,明日午时,你去城东二十里外的石屋等我。”

    转日大雨滂沱,赵子业寻到石屋的时候,浑身早已湿透。

    石屋不大,丈许见方,屋内无窗,只一个六尺高矮的洞口。已有九人在里面等候:

    一个笑呵呵的和尚、一个麻杆般的书生、一个挑担的货郎、一个游方郎中、一个中年乡绅、两个年轻乡农、一个筋骨雄健的矮汉,还有个腰间配刀的军士。

    骤雨渐歇,两个道士才姗姗来迟。

    年轻道士向屋中脚印匆匆一瞥,朝赵子业挑起大指:“这孩子好定力,一个时辰,竟一步未踱。师父,你说该不该赏他点什么?”

    老道士微微一笑:“由得你吧,别太偏心就成。”

    年轻道士将赵子业带到庙后,对他说:“你年纪小,打架的时候,别人欺你力弱,多半一上来便会用刀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