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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相识,十八岁出嫁,王寂在她心中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言而有信的真君子,浑身都镀着金光。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即可回来。

    言犹在耳,管维嗤笑一声,暗怪自己天真,如何就信了呢?

    是月,她足不出户,只在小院内打转。

    他去睢阳涉险,自是万分机密之事,她不想真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去市肆游玩,恣意所欲,若行事不慎,惹出事端露了马脚怎么办?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她虽只是小女子,也不想做那等让王寂功亏一篑的害群之马,徒增笑耳。

    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这座小院里。

    谨娘催过,碧罗劝过,连马诚都来请示过几次,管维均不为所动。

    闲时看看书,去竹林中坐一坐,听听鸟鸣,阳光洒下,也很惬意。

    与婢女谈笑打趣,择选今日的食材,哪怕是对着那金镶玉雕的妆台,也可琢磨纹路走势,一整日就这般过去了。

    今夜一过,是他失诺在先,她就再无顾忌,管维如此想。

    辗转反侧,艰难入眠,旧梦纷沓至来。

    王密为顺天王所杀,府内不好大张旗鼓为其操办丧事,怕引起主上猜忌再起祸端,王寂在湖边草堂表面上静思己过,实则为兄守孝,期间的压抑愤懑可想而知。

    百日孝期过,在此处娶了管维。

    是夜,月朗星疏,周遭静悄悄,一群甲士在乡间小道纵马驰骋,不多时,手持火把按着佩刀闯入草堂。

    来者来势汹汹,“王将军,主公要见你,即刻跟我们走吧。”

    王寂与管维正在用饭,两人话语不多,偶尔说些明日回门之事。

    屋内忽地涌入这些人,将王寂团团围住,似有捉拿之意,受此惊吓,管维手中的竹箸掉落地上,她赶紧低头去捡。

    往她那儿扫了一眼,后转向来人,他面色从容冷静,淡道,“请稍待片刻,容我更衣面见。”

    王寂能征善战,用兵如神,短短两年,在军中声名鹊起,素有威信,那甲士见他并不抗令,对左右使一眼色,默默地退了出去。

    依王寂之武艺,仅他一人脱身或可一试,但身侧有女眷,这些甲士赌他不会抛妻逃命。将来未可知,还是不要做绝结仇为上。

    待甲士出去后,王寂关上房门,两步上前拉起蹲在地上捡竹箸的管维,见她满脸泪痕,却咬着唇不敢出声的模样,心中极是难受。

    显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王寂速交代于她,“若我过了卯时未归,不要再等,立刻去找你表兄,让他送你回舞阴。”又顿了顿,缓声道,“维维,是我对不住你。”

    管维本是沉静羞怯的性子,此刻也顾不得与他肌肤相亲不过一日,伸手抱住王寂的腰身,娇躯微微颤抖,哭道,“我不走。”

    王寂扯开她手,双手掌住她手臂,推开些许,凝视泪眸,厉声道,“听话。”

    许是觉得过于凶暴,吓到小妻子,又探身亲了亲她的嘴唇,“维维,你听话啊,莫要叫我担心。”声音嘶哑,几近求肯。

    管维只能含泪不住地点头,他们时间不多,忙拿了常服与他换下喜服。

    本不该再耽搁,心中还是舍不得,舍不下,宽大的双掌拢住柔软细腻的纤纤玉手,瘦削修长的手指将其紧紧包裹,恋恋不舍,虔诚地亲吻一下她的手指后,随着甲士很快消失在管维的视线中。

    管维环顾喜房,还挂着红绸,贴着喜字,满眼的红,却仿佛含着血腥之气向她扑来。

    嫁时,因王家先有丧,又被逼低调隐忍,管维连仆从都没有留下,如今王寂走后,湖边草堂左右无近邻,更觉惶惶不安。

    已是夏至,却觉寒意彻骨,这一股一股的寒潮折磨着她,身心俱疲,她呆呆地望着沙漏,胸鸣如鼓锤,不知是期盼卯时早来,还是永远不要来。

    凌晨寅时三刻,王寂终被放出了顺天王府,他步履虽缓,心中焦急,恨不得肋生双翼,维维孤身在草堂,必会害怕。

    将将踏出府门,只见一辆朴素的青铜马车停在不远处,他心中一动,又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弯腰下车的绿衣女子,清雅绝俗,冲他展颜而笑,不是她还会有谁,王寂疾步奔去。

    “你…”想斥她不听话,身临险地,还堵在顺天王府门口,人却不由自主地扑过去将她紧紧地抱住。

    王寂此时才生出一种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家有室,有人等他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