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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神医来煎药时,楚行云偷偷把琉璃珠棋盘摆到他面前。

    “楚侠客,如何?尊夫人她……”

    “六百六十六颗,一个不错。”

    决明子猛地一惊:“一个……也没错?你保证尊夫人只瞥了一眼?”

    “只有一眼,再没有多。神医,这……能否……”

    决明子一边扇锅熬药,一边摇头:“那楚侠客你就好好兜着吧,我神医哪,无可奈何咯!”

    “不成不成,神医,您可是神医,这天无绝人之路,拜托,想想办法……”楚行云一边说着,一边道,“不瞒神医,我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气,常言道出名要趁早——”

    楚行云故意不说了,决明子有些好奇:“这出名要趁早,有什么内里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一个人若能出名,想来他必有些许才干。神医你瞧,‘财’这个字,贝紧挨着才,有了才,贝就跟着滚来了。发财嘛,赶早不赶晚,自然,出名要趁早。楚某,出了那么多年名,自然就……”

    “哦哦哦,晓得晓得,楚侠客,家底丰厚,痴情一片,肯为尊夫人下血本!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又有心啊。法子也不是没有,失忘症的结症在于脑子出了问题,所以,治来治去,还是要治脑子。”

    楚行云赶紧问:“神医,这脑子……要如何治?”

    “这脑由心控,还得从心下手。”

    楚行云暗道这决明子说话神神叨叨:“神医,我于药理一窍不通,不妨明示?”

    “哦,讲土一点就是,你让尊夫人……多受点刺激吧。”

    “啊?”

    “啊什么啊,这失忘症的人,什么都记得特清楚,而且凡事都记得纤毫毕现,细枝末节一个不忘。对别人来说,只有一分的痛苦,对他们而言,有十分,对别人来说,只有一分的快乐,对他们而言,也有十分!那心中之激荡、情绪之纷扬,胜过普通人千倍万倍啊,稍稍一刺激……”决明子摆摆手,“那脑子就不行了,当场坏掉。脑子一坏,不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嘛。”

    “可是……”楚行云想到谢流水城府颇深,表面上虽嬉笑怒骂很是鲜活,但或许,什么也不往心上过,骨子里冷得很,他道,“我夫人……别看他好像还常笑,其实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唉,楚侠客此言差矣,人活世间,自然有所眷恋,若毫无眷恋,不早抹脖子了吗?楚侠客要好好想想,这刺激嘛,要刺激到点子上,是不是?但是,此法只是权宜之计,刺激一时,脑子坏一时,也就能忘一时”

    “神医,就没有根治之法吗?”

    决明子叹了一口气:“难啊,难,出生便带来的毛病,是老天爷塞给你的,最难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那失忘症的人来讲,一辈子能有那片刻相忘,已是幸甚至哉,哪还敢再奢求什么?”

    “那这……神医,我该如何刺激啊?”

    “这我哪知道!那是你夫人,你还能不清楚吗?别担心,这失忘症的人非比寻常,寻常乐子放到他们身上,都要乘上十倍。楚侠客为夫人做一件……能有八`九分开心的事就成,这效果放失忘症病人的身上可就是八`九十分,那还不得乐炸了?”

    楚行云点点头,动动脑筋,想了想,什么才能刺激到谢流水,还能让他乐炸了呢?

    神医继续熬药,楚行云在一旁冥思苦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药熬好,楚行云端去,舀起来,吹了吹,一口一口喂给妹妹喝,小谢在一旁看了个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儿,楚行云回房,看见谢流水恹恹地倒在床上,顺口问:“你干嘛了?病歪歪的。”

    小谢一叹气:“唉,没什么。”

    楚行云知道,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于是柔声追问之:“你又怎么了?”

    “喔,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楚行云门儿清,坐到床边来,放缓了音调:“说吧说吧,你闷闷不乐的,为什么?”

    谢流水轻咳了几声,摆手道:“没事,真没事,就是连着几天做饭,大概……被那烟火熏着了,身子……有些不爽利。”

    楚行云心想,谢流水多年逃亡,什么枪林弹雨没见过,还身子有些不爽利?不过自家夫人要装,自然得陪着,而且小谢连日操持家务,确实该休息一下,也不能全让他干活,于是道:“好吧,那你先躺一会儿,我上华碧楼打包几样菜,你想吃什么?”

    “我闹华碧楼那日,夫君跟宋家大少爷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楚行云看着他,想了想道:“依我看,这华碧楼没什么好东西。不然,我上街口王大娘那儿,买瓶正宗陈醋给你喝喝?味儿正,酸的劲,饭前开胃,最好不过了。”

    谢酸水笑起来:“云云,你挤兑我。”

    楚小云白了他一眼:“我都跟你拜堂成亲,洞房也不知入过几回了,你还要乱吃没影的干醋,我不挤兑你,挤兑谁?”

    “好好好,我的错,我心眼好小。你随便买几个菜吧,我没什么忌口,都能吃,可好养了。”

    楚行云摸摸他,出了屋门,轻功一提,下山去了。

    回来时,粽叶翠酥骨、荷羹米烧兔、冰糖杏花糕……好菜摆了一桌,楚行云回屋叫谢流水出来吃饭,小谢佯作起来,又倒回去,扶额蹙眉:“夫君,不行啊,我头疼,还需再躺一会儿,你和小姑子先去吃吧。”

    “……好吧。”

    楚行云上桌把菜分了分,各样给小谢留了不少,然后放进暖篮中保温,他陪妹妹吃完后,便提着饭菜篮子进屋:“起来,吃饭,我给你端饭来了。”

    谢流水病秧子似的坐起来,咳嗽两声,楚行云打开篮子,小谢状似很高兴地凑过来,伸手想拿,结果那手一瞬间,力不从心地垂下了……

    小谢故意看着自己肌无力的双手,无奈叹气:“好云云,我这头疼,两眼犯晕,四肢无力,连筷子都举不动!唉,你说这如何是好啊——”

    楚行云耐着性子盯住他:“那你要如何?”

    “喂我吃饭!”

    楚行云笑了:“好啊,谢流水,你装腔作势装了这么久,打得是这主意?你想要我喂饭直说啊,装这个矫情样干嘛,我又不是不肯喂你吃。”

    “我直说……你也真的……会喂我吗?”

    楚行云白了他一眼:“张嘴——”

    “你怎么这样喂,你要吹一吹……”

    “这饭菜放了一会儿,已经不烫了,再吹就凉了。”

    “我不管,你要吹!沾了小云气,吃的才香甜。”

    楚行云无可奈何,只好将调羹举到唇前,轻轻吹了吹,再伸向小谢:“张嘴,啊——”

    小谢啊——呜地一口,吃掉,一顿喂下来,小谢便像一只餍足的小狐狸,窝在被子里午睡。

    楚行云瞧见谢流水这副样子,笑了笑,嘀咕道:“吃饱了就睡,真像只小猪。”

    谢流水没睡着,听见了,接了一句:“夫君此言差矣,吃饱了想躺床上,可不是想睡觉的呀。”

    饱暖,思yín`欲。

    楚行云摇摇头,露出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现在才大中午……你就满脑子……”

    “夫君!我又说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呀!”

    楚小云斗嘴斗不过他,转头去收拾碗筷,集中放到阳光下晒晒,用日曝法去污。南国五月,风静叶停,院中花木清香细细,凉荫下搭了张小榻,楚行云躺上去,手执一本张宗师新出的武学典籍,翻了几页,光斑跳跃,蝉声聒噪,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无忧无虑,睡到自然醒,楚行云一睁眼,先闻到了一股汤香,他一骨碌爬起来,走进厨房,捉住小谢:“今晚吃什么?”

    “喝好喝的汤,西红柿蛋汤牛肉汤。”

    “我听过西红柿蛋汤,也听过西红柿牛肉汤,还从没听过这个。”

    “你是朵小笨云,你懂什么。西红柿牛肉汤,一定要有个蛋花。这蛋吧,得打匀了放下去,整个儿丢进去,结成个硬块,就不叫蛋花,叫蛋块,西红柿蛋块牛肉汤。水也要正好,千万不能多,一多,就叫西红柿稀不啷汤,蛋花的味全没了。”谢流水拿着勺儿,舀起来流下去,冒出一串白气,“你瞧瞧我做的,嫩黄的蛋花融在里头,汤便浓稠些,酸甜的西红柿,再佐以嫩滑的牛肉……”

    小云馋坏了,道:“你别说了,先盛一碗给我喝。”

    楚行云端起来,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你做菜跟你娘学的吗?”

    “是啊,我小时候最爱喝这个汤,天天看我娘做,再看不会我岂不成傻子了?”

    楚行云正想知道一些谢流水的喜好,于是道:“你喜欢吃牛肉吗?”

    谢流水摇摇头。

    “可……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喝这个西红柿蛋汤牛肉汤?那是……喜欢吃西红柿?还是蛋花?”

    “都不是,这汤吧,我是挺爱喝的,不过,论起吃的,我呀……”谢流水靠过来,亲了楚小云一口,“我最爱吃你。”

    楚行云推了推他:“先吃饭,晚上……晚上再说。”

    小谢笑了笑,继续煮饭。楚行云走出厨房,望了望天边的灿烂云霞,忽然,灵光一现,一道妙计蹿上心头……

    妙啊、妙啊,此计妙哉!

    楚行云微微一笑,他回到屋中,把琉璃珠棋盘打乱,重摆,然后挂于床头,又拿出另一只跳珠盘,也依葫芦画瓢摆好,藏严实。

    一吃完饭,楚行云就溜回房。谢流水在擦桌子,瞥见院落里摆了一排日曝法去污的碗筷,连连摇头,只好任劳任怨地把它们也收了,一个个用水洗法洗得白溜发亮,才收进碗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