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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默林显得十分苍老,他的背也佝偻起来。他走下楼时,梅萍坐在她卧房的梳妆台前梳头。他的心动了一下。他曾经给梅萍梳过头,现在,梅萍不用他梳头了,虽说他还在这个家里,和她同吃一锅饭,但他们已经形同陌路,连最普通的朋友都不如了。他们之间的语言也越来越简单。

    张默林的心沉浸在悲凉之中,他来到了厨房。

    阿花正在洗着青菜,梅萍是个爱干净的人,她要求阿花每天买完菜回来,要把菜洗好,然后泡在清水里。

    阿花见张默林进来,甜甜地笑笑:“张爷爷,你有事要我做吗?”

    张默林没有说话,他在厨房里寻找着什么。他找了一会儿,显然没有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张默林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阿花。

    阿花又笑了笑说:“张爷爷,你是找蒜吗?”

    张默林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没话可说,他越来越不想说话了,假如可能的话,他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阿花的眼神有些慌乱:“张爷爷,今天没有买蒜,因为梅奶奶早上就交代了,让我从今天起不要再买蒜了!”

    张默林又沉默地注视了阿花一会儿,仿佛要从阿花秀美的脸中挖出几头大蒜来。张默林佝偻着背离开了厨房。

    阿花心里有些发虚,她不知道没有给张默林买蒜是不是个错误,但她是不能够不听梅萍的话的。

    张默林重新上楼,他的双手有些发抖,很明显,他的内心在经受着折磨。张默林站在梅萍卧室的门口,呆呆地看着梅萍梳头,她那头青丝依旧,和年轻时没多少变化,张默林的嘴唇嚅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梅萍发现了门口呆立着的张默林,她停止了梳头,转过身,微笑地对张默林说:“老鬼,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张默林的眼中充盈着黏糊的液体,孩童般的眼神透出委屈和无辜。

    梅萍见他老半天不说话,根本就没在意他眼神中表现出来的情绪波动,继续转身梳理起那头青丝。

    张默林心里哀绵极了,他心里骂了一声:“老妖婆!”

    张默林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颓然地坐在床沿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站起来来到衣柜旁,打开了柜子,他把干枯的手伸向那堆衣服中摸索,最后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出了一个小铁箱。铁箱虽小,但锁却很大。张默林把小铁箱放在床上,愣愣地想着什么。

    接着,他在书桌抽屉里翻起来,找出了一本书,从书页里取出了钥匙。他颤抖地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有一沓钱,都是面值十元的钱,看上去也没有多少。箱子里还有一张照片,那是和梅萍的合影,照片上的张默林和梅萍都还年轻。他取出了钱,重新锁好箱子,放了回原地。张默林手中攥着钱走下了楼,出了门。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张默林带着半麻袋的东西回到了家里。阿花要过去帮他背,被他一把推开,阿花被推了一个趔趄,她没料到张默林还那么有力。

    张默林把半麻袋的来西背进了自己的房间,使劲地把门关上了。

    在客厅里喝茶的梅萍眉毛挑了挑,她轻轻地说:“疯了!”

    张默林买回来半麻袋大蒜头。他从麻袋里取出几个蒜头剥了起来,大蒜的味道渐渐地弥漫开来,张默林的目光也渐渐明亮起来。

    这天中午,张默林没有下楼吃饭。阿花上去叫了他两次,他没有答应,他只是在房间里咀嚼着自己买的蒜头。

    梅萍对阿花说:“阿花,不用去叫他了,饿不死他的。”

    阿花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她觉得张默林不吃饭是在生自己的气。

    梅萍看出了阿花的心思:“阿花,你不要自责,他不吃饭和你没关系,这老头子是在生我的气呢!”

    无论梅萍怎么说,阿花还是觉得此事和她有关,她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张默林咀嚼完蒜头,觉得神清气爽,他躺在床上,打算好好睡个午觉。他没有看《红楼梦》,而是直接闭上了双眼。

    张默林身体轻飘飘的,走在一条平坦雪白的路上。这条路上空无一人,而且没有尽头,他实在看不到路的尽头。张默林孤独地在这条路上走着,十分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也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哪怕是一棵树上的一只小鸟。张默林也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条道路又通向何方。张默林一直往前走着。突然,他看到前面一个黑影站在路的中央,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到来。张默林走近了那个黑影,那是个穿黑衣的人,那人背对着他。张默林停止了前进,站在那人的后面。张默林想问他是谁,但他的喉咙里被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塞住了,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那人突然冷笑了一声,回转身,面对着张默林。张默林看到的是一个骷髅头。张默林感觉到自己的双膝疼痛僵硬起来,他的神色也变得惊恐。传来阴森森的女人的声音:“张默林,你不要怕,我是梅萍呀!你不是一直爱着我的嘛,怎么见了我就害怕了呢?”接着,就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叽叽”的笑声……张默林惊醒过来,钢琴的声音传来,那是《悲怆》第二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