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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升入高中一年级前的春天我第一次见到牛岛若利,在此之前,他已经是闻名整个宫城县的大人物了。

    听见有客人拜访的时候父亲正在写毛笔字,就叫我去应门。从房屋后的院落穿过长长的连廊一直走到前院,母亲在准备今晚的料理,祖父在一边听落语一边打太极拳,真步依旧在读书。

    偌大的房屋阴森、空旷且压抑。

    我是最听父亲话的女儿,所以我会毫不犹豫的放下手里的事去完成任务。

    牛岛若利在那个春天就已经有180cm左右了。他的头从高高的栅栏上露出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我。

    我连忙打开插销,向他母亲和他微微鞠躬。

    “伯母好,牛岛同学好,我是上野真凛,父亲已经在此恭候了。”

    我抬起头时撞上牛岛的目光。浅褐色的眼睛眸光闪动,紧紧黏着在我身上。

    他母亲率先进入,就我们两个小辈慢慢寒暄。

    “上野同学。”

    牛岛用他那低哑的声音喊我。

    “好久不见。”

    嗯?

    我愣了一秒,有些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你以前见过我吗?”

    牛岛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不,就算没有吧。”

    起初我以为牛岛若利不愧于传闻中对他的描绘。他确实是个正经到有些死板的人,即便除此之外,他也不过是个同我一样的一年级新生。

    我们两个一道穿过房屋内冗长的连廊,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男一女平静的呼吸和踩在木地板上的嘎吱声。

    身后传来牛岛的轻咳,我疑惑地扭头,只见他面露绯色,搬掩着脸指了指我的腿。

    我低头看下去,随后连忙俯身将夹在内衣里的裙摆拽下来。

    我的脸一定红的像快滴出血似的。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作何解释。

    牛岛却侧目,片刻后又移回来。他毫不犹疑且坚定地凝视我的眼睛,道,“放心吧,上野同学,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的话让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顿时放松不少,我笑了,他也随之露出一个近乎腼腆的笑。

    ——我愣了愣,倏地意识到牛岛若利并不像自己听说的传闻中所描述的那样。

    那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说,牛岛若利冷酷且不给对手留任何情面,高傲,瞧不起所有不符合自己眼光的人。

    或许他有这样的一面,但此时此刻,牛岛在我面前,只像个普通的男孩,腼腆,甚至有些拘谨。

    我侧耳听见房间里传来父亲和牛岛母亲的交谈声,晚餐不会那么早开始,于是我冲牛岛勾勾手指。

    果不其然,他愣了愣,然后好奇的靠近我。

    “你知不知道单簧管?”我问。

    牛岛点头,“白鸟泽的管弦乐团很著名。我有了解过。”

    2

    我带着他穿过狭长枯燥的走廊,来到了位于尽头的我的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带男生进我的房间,但我没来得及紧张便察觉,这似乎也是牛岛第一次进女孩的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落脚,在我身后缓缓合上障子门。牛岛甚至不敢转移目光,仿佛打量这间房间都是对我的冒犯。

    我笑了,摆手叫他随意坐——于是牛岛选择坐在圆桌旁。他双脚叠放,跪坐在榻榻米上,于我而言有些庞大的身居此时恨不得缩成一团。

    我背身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挎包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将接口软木含在嘴里。

    刚一抬起头,就注意到牛岛的视线正集中在我的嘴唇上。察觉我在看他,他慌乱地抬起视线,冲我点头示意,然后用手指抵住嘴唇轻咳了两声。

    “那是什么?”他问。

    “哦,就是一个让它发声的东西。大概。”我含糊其辞道。

    紧接着我将软木片放进去,叼住银管,吹了一段音阶。

    耳边响起轻轻的掌声我才记起牛岛还在这,连忙放下手中的单簧管,向他道歉。

    “没关系,”牛岛笑得很温和——或许这样形容他不大恰当,毕竟他的外表属实不算温和,但他的确给了我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会有喜欢的声音。”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微笑着点头,顿了顿,好奇地问:“牛岛同学也有吗?”

    “我想是有的。”

    他下巴微扬,思考片刻点了头。

    “你听过手掌触摸到球面的声音吗?很清脆悦耳,像铃铛一样。”牛岛的眉眼随着视线一同垂下来,给他徒增了几分平易近人,“但今天我找到了更好的形容。”

    “更好的形容?”

    “是的。像是上野同学演奏的乐曲一样,干脆清亮——都是我喜欢的声音。”

    3

    白鸟泽学园的开学典礼一如往常的盛大,甚至可能更胜一筹。

    我猜那大约是因为牛岛若利的来到,也会使这所学校的辉煌更胜一筹。

    父亲不出意料地成了牛岛的班导兼国文老师,而我有幸也成了他的一名学生。他似乎对此感到意外,因为他不希望别人说自己徇私舞弊,将女儿放到自己这个师资配置都是最优异的班级。

    或许是我站在分班名单前太久,久到走出班级的牛岛都不得不注意我,总之他上前向我搭话了。

    我感慨道:“真没想到我会在父亲的班级。”

    牛岛神情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别扭的解释。

    “我没什么认识的人,”他说,“所以我想,或许上野同学能和我同班会更好一些。”

    我的背脊挺得笔直,依旧只能望到他的鼻尖。

    “是这样。”我微笑道,“毕竟我们姑且可以算作‘朋友’。”

    “‘朋友’?”

    牛岛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只有一瞬间,便换成了略带喜悦的微笑。

    “是啊,”他的嘴角微微上挑,“朋友。”

    我问牛岛为什么在这,他举起手中的水杯,说道:“我来接水。”

    然后,他顿了顿,像在思考。

    紧接着,他转向了我,问:“上野同学需要吗?”

    “接水?”我偏了偏头,“抱歉,我的水壶今天借给妹妹了。她忘记带了。”

    “啊,那位上野同学啊。”

    牛岛说话有些莫名其妙。

    他似乎觉得就此结束话题不太妥当,于是正色道:“没关系的。如果上野同学想要喝水的话,可以用我的。”

    这算是什么话。

    我猜我的脸一定红了。

    但我还是故作矜持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抽了抽苹果肌,然后露出一个适宜的微笑:“我目前不渴,多谢牛岛同学了。”

    “不客气。”牛岛颔首。

    他转过身向水房走去。

    没走两步,又顿了顿,然后再次转向我。

    “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随时找我。”他说,“如果是上野同学,我很乐意效劳。”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