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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林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玫福宫的人都死光了,看一个人也看不住?快把太妃请回去,绝对不能让她再出来,啊也不对,没准过两天,这位太妃娘娘就该换个地儿呆了。叫她消停点,你们没死的话懂得该怎么做了?”

    冀州两件大案闹出来,矛头直指定王,万太妃在宫中的日子自是一落千丈。为要挟定王起见,皇帝短期内肯定不至于取其性命,可她敢上莳慧宫来捣乱,移居冷宫那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人人都知道:太妃完了。人虽未死,已可以将她当个死人看待,如若任由一个死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的话,这个宫里的下人也确实都只好去当死人了。众人心领神会,赶紧把昏迷着的万太妃搬走。

    云罗从头至尾不曾出去,甚至躺在摇椅连动也未动分毫,然而眉眼间一霎的恍惚。潮生潮灭,一个人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荣华富贵走向身败名裂,也就在须臾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冀州军,已经没印象的亲可以参见o12云台高议正纷纷,从来系日乏长绳,这一段我尽量采用侧面写,省得看着比较无趣啦。

    so,皇帝亲幸于缇的秘密也揭穿了,太后处死于缇时,他让于缇完成的先期工作已经完成了,所以不再关心其生死。~_~

    -------------------【第030 不许孤眠不断肠】-------------------

    长安宫来了个人,说是太后宣召香吟。皇帝交代云罗不奉传召,可没说香吟也有特权,只好跟着来人去了。

    香吟自入宫以来,未曾到别宫走动,自不免心内忐忑,到慈元殿叩见了太后,太后只哼了声,并没叫她起来,冷冷打量着她,半天才问:“你叫香吟?”

    “是。”

    “入宫以前,你在哪儿?”

    香吟心里一沉,答道:“回太后,奴婢在入宫以前,就跟着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太后笑了,“一直都跟着?当中没有嫁过人,死过丈夫?”

    香吟只叩头,不敢回答。

    “贱人。”太后骂道,“竟敢欺君罔上,媚乱宫庭!哀家绝不宽恕,来人,拖下去打,打死!”

    掌刑太监把香吟拖出去,廷杖立即执行,太后明说了“打死”,下手便绝不容情,一边杖打一边报数,“一……二……”只打到五杖,香吟便晕死过去。忽然一阵骚动,却是云罗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秋林紧紧跟着。云罗午憩惊起,连大衣裳也没赶得及套上一件,头尚且蓬蓬松松,就这么赶过来了,也不进宫求情,也不叫闹,见着了香吟,只揉身往香吟身上一扑。刑杖太监面面相觑,秋林早就一人塞了一封银子过去,微笑道:“香吟是娘娘片刻不离的人,一定是有小人进了谗言,太后娘娘是个仁慈之主,不至于要她性命,咱家进去求个情,公公暂缓。”

    这情形不暂缓也不行,云婕妤痴劲儿作上来,怎么拉怎么劝都不听,谁有胆子举杖把她一起打下去?然而秋林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太后冷笑道:“若有人敢阻,一起着实打死!”

    秋林陪笑道:“是是,香吟惹太后生气,死一百次都有余。太后您看在她是婕妤娘娘得用的丫头,婕妤娘娘有些不便,除了香吟以外使唤不来别人,这情形,皇上原是知道的。”

    太后哼道:“哀家说皇上糊涂才是真的,这香吟进宫前什么身份,他可是查清楚没有?”

    秋林很难回答,回明查清楚是不好,说没查清楚可不就更加透着皇帝糊涂,好在他本意也不过是拖延时间,一迭地点头哈腰:“是是,太后圣明,太后息怒。”忽见近侍拥着皇帝进来,已是初冬的天气,他额上薄薄的一层汗,神气倒是并不如何着急,请过了安便含笑坐在一旁。

    太后总是对这儿子疼爱非常,先前就算有十分恼怒儿子在面前坐一坐也就减了五分,再想到他明明很忙,为了这个事情这样的天气赶到出汗,越减了三分气,倒不觉有点后悔,她先前传旨打死那宫婢,万万料不到皇帝会亲自过问这等芝麻小事,就为一个宫婢闹得母子尴尬相见,真划不来。太后眼圈儿不由得红了起来,道:“旧了的东西,何必总是放不开?”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母后,属于儿臣的东西,儿臣一件也不想丢,尤其是她。”

    太后叹道:“你从小便是这样,为什么不放眼看看,或者还有更好的。”

    皇帝固执地迎接太后眼神,毫不退缩:“或者还有更好的,可是总有一些值得留恋,永远都不能放弃的。”

    太后无可奈何,只得让步:“唉,皇帝想要什么,没人拦得了。只不过那女子不清不白,留在宫里,叫她少走动,禁外出,若是日后做下些什么没皮没脸的事来,又或者心里藏着别样的想法,到那时休怪哀家无情,连主子连奴才,是要一起收拾的!”

    “是,母后放心。”皇帝紧抿的薄唇总算流出一丝薄笑,按规矩行过了礼,这才慢慢退了出来。

    赦令一刻未出,云罗伏在香吟身上,凭人怎么劝,就是不肯动一动。廷内用的朱红漆杖长一丈二尺余,打实了一杖即能毙命,香吟挨了五杖,早就人事不醒,云罗轻拍她的脸,哪里还有半点知觉?云罗顿时便慌了,另外一名大宫女采蓝来扶她,她只不理,一声声叫道:“香吟!香吟!”采蓝见她穿得单薄,拿了衣服过来,她也固执不肯穿,虽没说出什么清晰的话,但只嘤嘤的哭。

    正乱作一团,皇帝出来了,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皇帝弯腰握住云罗的手,柔言道:“过去了,你放心。”手里用上了力,就把云罗打横抱起来,云罗神态又有些愣怔,只会看着他而不能声了。

    她穿得单薄无比,又悲又冻,全身都在颤抖,整个儿冷得如坠入冰窖,眼泪挂在脸上,竟然不会滑落。他忍不住笑起来:“傻姑娘,都冻成小花猫脸了。”然而他的笑容在瞬时消失,因为云罗下一刻终于哭出声来,她哭得是:“皇上,不要打我!”皇帝手臂一僵,脸色变得铁青。云罗在他怀里抖得越厉害,一面哭一面模糊不清地说些诸如“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皇上恕罪……奴婢该死……”之类的话,皇帝蹙眉道:“好了好了,朕都明白,别哭啦。”劝了两三句不果,他暴燥起来,喝道:“不许哭!”

    云罗一惊,颤栗着抬起浓黑的眸子,那样深,看不到底,可是毫无光采。似曾相识的这一双眼眸在他心上重重一刀割过,他即刻软了下来,只觉心痛万分。她体冷如冰,时值初冬,皇帝又素不畏冷,并没穿着大毛衣裳,便把明黄流云排褂的五个珊瑚扣一气解开,张开衣襟紧紧儿地将她裹到里面。

    皇帝脾气一向阴晴不定,他要这样做,众人明知不妥,也不敢有人捋把虎须上前劝驾,临止赶紧叫步辇上前,皇帝抱着云罗一起坐上去,又及时送上手炉脚炉等物,方才松了口气,人人心里祈祷这个细节别再传到母后皇太后的耳朵里,又得求上天保佑皇帝切莫因此着了凉。

    临止手指凑到香吟鼻端,尚有气息,便命人抬过春凳,把香吟好生抬回去,宫女按例是不能传唤太医的,可事情都闹到这一地步了,没那么多顾忌,临止吩咐传太医,尽心调治。秋林跟着他走,低声道:“掌刑的留心了。”这是自然的,得到太后打死算数的命令,存心想叫她死,香吟决计挺不住五下,临止不着痕迹颔:“小子挺机灵的。”两个大总管知会了这么一句,各自走开。

    云罗那种反映,正是皇帝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情形。她的害怕,不止是香吟被打,倒象是这种杖责的情形,刺激了她某些不良回忆,深深地陷入进去。被皇帝一吓,不敢再哭,只时不时偶有抽泣之声,更觉可怜,皇帝心痛且懊悔,只得打叠起精神百般哄着,哄得云罗沉沉睡去了。

    皇帝坐在床边看着她,她象小猫一般蜷着,身子在宽大的锦被底下缩成一点点,脆弱得如初冬飘旋而下的雪花,仿佛在指间一闪便要消失。她自上次苏醒以来,颇有点物极必反,总是没心没肺的爱笑,和从前的性情真是如隔天渊,然而经此一事,皇帝方觉她内心始终恐惧着一切,她紧紧抓住他,抓住唯一一点有实质的安慰,然而在她心里,自己所给予她的安慰,大概又是一切恐惧的渊薮。

    皇帝阴沉着脸,来到前殿,见人丛里立着锦瑟,径自大跨步到她面前,扬手便是一记巴掌。

    锦瑟早就知道不好,可是皇帝竟没给她一句解释的机会,捂着脸跪了下来,热泪滚滚:“不是奴婢做的。”

    皇帝咆哮道:“你敢再说一遍!”

    锦瑟哭道:“奴婢不敢多嘴,皇上明鉴。”

    “住口!”皇帝暴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去,“不是你,还有谁!锦瑟,朕对你很失望!你到莳慧宫以来,嚣张拔扈,搬弄是非,煽风点火,别当朕是傻子,什么也不知道!”说到“傻子”这两个字,难免犯着忌讳,于是加倍的生气,“也别当云罗是傻子,就能任你欺侮!云罗的上头,还有朕呢!”

    锦瑟在莳慧宫里态度嚣张,皇帝未必便不听说,可这明明是经过他容许的,把一名女官调到莳慧宫,当然是帮助云婕妤理宫,也不无挟制香吟的意思,但皇帝怒火熊熊席卷之处,死伤误伤再多,也没人敢喊半个冤字。锦瑟心知此时试图分辩无非是火上浇油,只得叩头认错。

    皇帝一把抓起她手腕,狠狠道:“从现在起,你到外头跪着,你最好祈求上天保佑云罗一觉醒来,平平安安,和以前一样爱笑爱玩,要是因为这件事,你让云罗记起点什么来,嘿嘿,苏锦瑟,你从哪里来,还给朕回到哪里去!”

    皇帝了一通火,半个时辰内到里间转了三次,云罗犹自睡着未醒,他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只得把秋林叫来,又是一顿臭骂,交代娘娘回头醒了,叫太医过来看顾,一要紧确保腹中血块平安,二要让云罗恢复旧观。二个要求可谓强人所难,秋林虽是为难,也只得含糊着答应下来了。

    锦瑟跪在外头,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沉黯起来,西面天空里堆积着无数铅云,风卷林梢出呜呜的利响,挨到薄暮时分,便如提前进入深更半夜,漆黑一片,入冬以来一场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飘然而至。

    锦瑟倔强得很,先前在皇帝面前挨了一掌,出其不意哭了几声,跪在外边咬牙不落半滴眼泪。桂枝在垂花门外探头探脑张望几次,终是没敢把手炉送出来,那风犹如刀片儿一记记刮过,雪落得满脸满身,遇热化成雪水,往她头里、脖子里钻,不一会儿就打湿全身,起初犹觉寒冷,打颤,慢慢地连打摆子也不能,一个人直挺挺地跪着,冻成了一整个冰条子,连呼出的气都是结成块的。恍惚幼年时分,也是差不多这样冷的夜,她从热烘烘的被窝里被人拎出来,赶出房去,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在墙根底下,贪恋无限地张望窗户里透出的一点温暖红光,里面的动静逐渐大起来,象是床在摇人在笑,翻天覆地的并不避人,间或夹杂着她娘亲咬着什么的模糊不清的痛楚低号,她纵然年幼不懂事,可是慢慢地明白过来,羞惭与愤怒烧成心底里两股有毒的火。

    她一寸一寸抬起木僵的手,摸到满脸冰泪,她狠狠地拭去,低声自言自语:“不要哭,说甚么都不要哭。苏锦瑟,你没有哭的资格,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够用眼泪讨回来的!”

    “然而有时哭一场,除了心里痛快一点,也让人能有个怜惜锦瑟的机会。”

    一件大毛的披风裹到她身上,声音低微而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给锦瑟加点戏……

    今天感冒了:(

    -------------------【第031 遗怨写红叶】-------------------

    盖衣服的手顺着滑下去,攥住她胳膊,让她起来。

    “没事了,不用耽心,”看她犹豫,临止出言安慰,“起来吧,有我。”

    虽只“有我”两字,却是掷地有声。锦瑟一时不知是哭还是该笑,临止高傲,难道她一副绑腿真的就能让他专心为己?

    临止把冻僵的她送入房内,让她在椅上暂且靠着,移过炭盆来,把里面的银骨炭拨得火红一片,道:“来不及准备脚炉,就这么先暖和一下。”

    这是今年头一天大冷,宫里头上用之物早就预备妥当了,底下人却多半还没齐全,锦瑟房里也无地暖,亏了这只火盆,热气腾腾扑面而来,锦瑟□在外的脸、手、脚等处火辣辣一片痛楚,许久才有一点暖意升起,与冰肌一激,身体各处更加灼痛。临止冲了一碗紫姜红糖茶,让锦瑟喝下,眼看着她灰败不堪的脸色慢慢回复一丝人气。

    锦瑟方有气力说话:“多谢。”

    临止微笑,替她把头拆了,用梳子一绺一绺挑开来,放在前面烘干,慢吞吞地回答:“我这不过是投桃报李。”

    他指的是那付绑腿,其实大总管何尝缺少奉迎?只不过天气尚未大寒,他腿脚赶季赶得早,而锦瑟现得早及时送上罢了,倒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的,这里面自然含着“施恩有望图报”之意,听得临止这样回答,锦瑟不免讪讪的。

    她低头,音若蚊鸣:“真的不是我。”

    没头没脑,临止却接得飞快:“自然不是你。”

    锦瑟愕然抬眼,临止微笑道:“若是你存心出手一击,香吟未必有机会杖下逃生。”

    就是这么说!明知出香吟,必定带累自己受苦,她岂有不痛下狠手一击致香吟于死地的道理?损人不利己,向来不是她之作风。

    这一层说穿了也简单,临止一眼看穿,皇帝又怎么看不明白?所以临止又平心静气道:“皇上盛怒之下的话未必也全错了,这一回,你是代人受过,他罚你一个用人不当是有的。”

    锦瑟眉眼微微一凝,记起皇帝骂她的话,“搬弄是非,煽风点火”――这八个字,分明是暗中警告,她竟没能悟出味儿来。她一到莳慧宫,就透过各种渠道如明蕊等人传播对香吟不利的风声,用意是让莳慧宫中人都瞧不起甚至远着香吟,但是这个宫里又有太后的人,当下向太后告密,致有今日之祸。

    那么谁才是太后的人?

    毕竟宫中收进寡妇做宫女,事涉宫闱隐秘,传出去难听,她也曾让桂枝、明蕊说话注意,一方面要做到丑化香吟,一方面又故意模糊了香吟身世,这个宫里真正对香吟进宫前身份一清二楚的,也就是专门侍候她的这两名小宫女。

    桂枝跟了她很久,难道说明蕊竟是太后的人?

    锦瑟随即又推翻这个念头,明蕊并不是上面指派给她的人,而是她有意挑选出来的,可以确定她之前就是一个做粗重役的小宫女,从没见过世面,而母后皇太后即使在此深宫数十年,在皇帝登基以前绝无自己的力量,登基后这区区几个月以她的能力也归拢不到什么人,要说能埋下明蕊这颗钉子,简直太不合常理了。

    或者换个想法,出了这种事情,皇帝一怒之下迁怒于她。那么苏锦瑟倒霉,谁可以得益?

    她狭长清丽的眼睛微微一眯,暗透一抹凶光。

    临止看在眼里,慢慢地道:“你是个聪明人,何苦让皇上为难?”

    锦瑟微凛:“公公何意?”

    “你认为皇上为何要派你到莳慧宫来?”

    皇上为何要派她到莳慧宫?锦瑟顿时脑海中乱糟糟的,无数信息拥来挤去,却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临止低声道:“皇上让你抛开一己私怨,他要你保护云娘娘,尤其重要的是,保护她腹中胎儿。云娘娘如今万无自保能力,而这深宫如海,素来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皇上是委你以重任啊!”

    锦瑟脸色苍白,道:“我、我……”

    “还记得皇上上回利用云罗,所图何事?”

    锦瑟道:“因宫中皆是柳相眼线,皇上要借此破开天罗地网。”

    “着啊!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皇上连太后也不肯告诉,他在这宫里头,有几个能信任的人?虽然说借着那件事,柳丞相收紧的罗网算是破开一个大口子,但皇上也并不是说想相信谁,就能相信谁的。他信任的人,依然不脱你我几个,你聪明,有能力,能够保护他要保护的人,所以皇上才将你调来莳慧宫,可事实上,你却与云娘娘及她下人,两边跟乌鸡眼似的斗个没完,皇上说对你失望,也并非一时气头上的错怪。”

    锦瑟一阵气苦:“我和梁……我和她的仇恨,不是说忘就能忘……”

    “皇上叫你忘记了,你就该忘记。”临止肃然道,“锦瑟,我们是奴才,忠心为皇上的奴才,皇上指东,我们就往东,皇上指西,我们马上调头向西。我们没有自己的欢喜憎怨,没有自己的灵魂,你九岁到永巷,难道还没看得透彻?”

    是奴才,说倒底,不过是个没有灵魂、没有喜怒、没有思想感情的奴才而已,锦瑟痛苦地闭上眼睛,可她不是奴才,并不是生来就当奴才的!炭盆温度太高,雪水打湿的衣裳仍然潮湿,湿??地粘在身上,但周身无处不感到阵阵火气抓挠,滋滋的几乎有种烤焦了的味道。冷热、干湿夹攻得异常难受,喉咙里痒痒的,不觉咳了两声。

    临止放下梳子,道:“炭气太重也不好,头快干了,还是上床休息吧。”

    锦瑟轻轻答应了一声,要站起来,不料她跪了很久,刚才因为冻僵了几乎什么知觉都没有,现在突然这么一站,浑身的血液都似一下集中到了两个膝盖上面,又冷,又麻,又痛,软得撑不住,向前一扑。

    “哎!”临止眼明手快,一把把她捞住了,锦瑟趁势伸出手臂,环搂住他。

    临止脸色突然一僵,锦瑟的嘴唇不管不顾贴上了他的唇。刚刚烤过火,她嘴唇滚烫,然而衣裳里头透出逼人的冷气,正如她狂乱的气息,一半在火上烤,一半在冰雪里熬,她是那么绝望,不惜破釜沉舟,永堕恶趣。

    天崩地陷,惊雷闪电,骇然失去常色的瞳孔里只有她清丽眼眸,饱满红唇,和晕染红霞的双靥。二十六岁的人生一次认清何为**,何为诱惑,温香软玉在抱,如兰气息轻易吹乱不漪之沉湖,为什么如此轻浅的挑逗却轻易勾起他难以推却的悸动?

    临止大叫一声推开锦瑟,大口喘息着:“我是个太监!”

    “太监又怎么,你也是人!”锦瑟再度抓住他,全部的内力在这个时候一抽而空,他几乎是任由摆布地和她翻滚在一起,被掀红浪,帐摆流苏,“临止!”她两眼微红,青丝微粘,她紧紧抓住他,便如溺亡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和你做夫妻!宫里公公和宫女做对食夫妻的不是也很多吗?临止,临止哥哥,你要我,你要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她衣衫撒开来,露出雪白一痕胸脯,其泽如玉,其温如冰。临止忽如雪水浸体,所有漏*点瞬间如洪水般涌退。

    他缓慢、而坚决地推开她。

    “临止――”她绝望的叫。

    他摆手:“你不是为了我。”

    临止一颗颗系上扣子,手在抖,眼望着伏在枕上抖的锦瑟,淡淡笑了:“锦瑟,你不是为了我。你要我做你一个复仇的棋子,临止办不到。锦瑟,你记住,我是皇才的奴才,是一个无心无魂无感情的奴才,永远都是。”

    那短暂的疯狂里不知道是谁咬了谁的舌头,总之锦瑟口里一股咸味,舌尖轻舔那一缕咸味,唇角流出魅惑而缱绻的笑,眼泪却抛沙似的落了下来,临止不敢再看,猛地掉头落荒而逃。

    锦瑟裹着半褪的湿衣睡了一夜,次日便鼻塞头沉,高烧不起。而另一边香吟昏迷犹未醒来,不过太医已表明无事。经此一事云罗也病倒了,虽然说不出什么来,对皇帝却有些躲躲闪闪,皇帝既要应付朝堂上纷繁复杂的变化,又一味变着法子让云罗快活起来,忙得焦头烂额,根本似是忘记了锦瑟,也没进一步怪责,那件事再没有谁提起。

    但锦瑟心里可在琢磨,临止提醒多半是她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算来算去,倒是桂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桂枝随她多年,虽然表面上绝无二心,然而宫里的人个个心机如海,谁都并非良善之辈,只要自己在一天,桂枝就始终被她压在下面无有出头之日,而一旦她倒了霉,桂枝便有机会取而代之。为了个人前程,桂枝找她机会暗中出击,绝对不是没可能的事。

    正巧桂枝进来换药。锦瑟雨雪里跪了两三个时辰,当时还没有大的反映,二天就象木头一样僵麻麻地失去了知觉,临止拿了上好的冻药过来,让她并着煎药,内服外敷十五日,方能消除病根。这工作是由桂枝来完成,这几天锦瑟绝无好脸色,她以为那天锦瑟罚跪她没敢雪中送炭之故,未免总是陪着小心。

    锦瑟冷眼瞧着她一举一动,淡淡道:“我没死,大概你有点失望?”

    桂枝手一颤道:“锦瑟大人,何出此言?”

    “你的心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锦瑟冷笑,“不要以为我不卡在你前头,你就能得意。桂枝,休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奴婢而已,难道你还真以为这宫里的奴婢个个都有见云开日出的好运气?安心做你的事,别再耍什么心眼,要不然有朝我死了,肯定也让你死在前头!”

    桂枝脸儿变得煞白,锦瑟弯弯转转的脑筋她一时哪里想的到,只是十二万分的惶恐,仿佛有个巨大的阴影,无端端飘落到她头上、压到她心房,光是感到委屈,却还不知如何辨白:“大人,我……”

    “我不想听废话!”锦瑟冷然截口,“告诉你,别说香吟没死,就算她死了,也赔不上我的性命!你以为我会就这么失宠?那你真是转错脑筋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桂枝总算明白过来,锦瑟大人是怀疑她向太后告密,出香吟的身份,不由得叫起撞天屈来:“大人!我真的没有啊!”

    “够了!”锦瑟嫌恶道,“要不是你,要不是明蕊,你告诉我谁比较象?什么也别说了,这次我不会和你计较,但希望你从此以后乖觉点,别以为,你背后做小动作,我会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嗯,很不舒服,最坏的情况,明天断更一天啊,也不一定,就是最坏情况而已

    -------------------【第032 旧欢新爱谁是主】-------------------

    桂枝忍气吞声出了房间,左右无人,她忍不住痛哭起来,想着她倒是一心为主,未料到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寒心。锦瑟虽一时没将她怎么样,但戒心既起,今后在她手下如何过活?

    “为何一人躲起来哭?”

    桂枝吃了一惊,原来是同在莳慧宫里当差的采蓝。

    桂枝是从六皇子府转入皇宫,采蓝却也是六皇子府的旧人,所以她俩算是旧识。但先前桂枝跟着锦瑟耀武扬威,对莳慧宫的人多半瞧不上眼,尤其是锦瑟作主让她看管一宫珍物,利益攸关,桂枝和同为大宫女的采蓝多少生点矛盾,彼此见面都是尽量避而不交谈。

    她只道采蓝是趁机落井下石嘲笑来了,忙忙拭去泪痕,随便扯个谎:“时令变了,有点伤风而已。”

    这理由找得也太差了,采蓝嗤的一笑,桂枝涨红了脸。

    采蓝笑意未收,道:“时令变了,如果及时穿衣加厚,岂不是就可避免伤风?”

    桂枝疑惑地看着她。

    “别骗我了,”采蓝盯着她的眼睛,“你是被苏锦瑟骂了吧?”

    桂枝悻悻然道:“你也别这么踩低看高,她是被皇上罚了一次,可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没变,临大总管当她是宝呢,你这么直呼她的名字,小心她听到了,你一个无视尊卑的现亏是跑不了的。”

    采蓝笑道:“桂枝姐,这要在以前,你就不是这么提醒我,而是马上去告诉苏司仪了吧?”

    桂枝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坏意。”采蓝亲亲热热地拉起她手,“桂枝姐,你放心,我也不是故意来挑拨你们的,只是有些事情,咱们姊妹一场,我看在眼里不得不说。你呀,也太傻了。”

    桂枝默然听着。

    “我们做奴婢的,既无权,又无势,注定一辈子困在宫里,唯一指望是遇上一个好的主子,日子好过点。云娘娘虽是个痴人,好在皇上对她恩宠有加,而且她还是柳丞相的表妹,真真的福荫有加,我们有幸分到莳慧宫,在锦瑟大人过来以前,合宫上下,都是以跟了这位主子而庆幸。唯是锦瑟大人,她不知和云娘娘犯了什么梗,自打来了之后就处处与娘娘作对,和香吟吵,对着秋林公公也不肯让步,莳慧宫生生被她一个人打扰得不安生。可是你倒想想,真当出了事,皇上会站在哪一方?是谁比较吃亏?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有看不明白的吗?”

    桂枝垂头道:“你还在怪我上次抢掌珍吧,我又不是故意和你们作对,她在上头,叫我做什么我当然只好做什么。现今她不说还给你,我虽有心,也不敢这么做。”

    采蓝笑道:“谁说要和你抢掌珍啦?唉,你还是不明白!这么想吧,你跟着锦瑟大人,坐上她的位置也到顶了,可是锦瑟大人和娘娘比呢?为何你放着康庄大道不选偏要去走独木桥?”

    桂枝怦然心动,这番话若在平常,她未必听得进去,但今天被锦瑟劈头劈脑痛骂一顿,眼看着昔日信任不复再现,跟着娘娘,最起码娘娘整天乐呵乐呵不会骂人更不会整人,锦瑟得罪了娘娘便是得罪皇上,就算有大总管罩着,也未必走得了多远,识相的是该赶紧换棵大树好乘凉,就算不为自身谋福,也是避祸之良策。

    她犹豫道:“但我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要是……不好吧?”

    采蓝道:“桂枝姐,我可不是让你对苏司仪做什么,若司仪大人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平安无事那是最好,万一还有什么风吹草动,桂枝姐心中有数就可以了。只要娘娘一天广受君恩,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一天,这也是我们当奴婢的自保之道罢了。”

    原来是要她做个通风报信人。桂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采蓝不放心,又叮嘱一遍:“明蕊年纪小,有奶即是娘,糊涂着呢,不用与她多费唇舌。”桂枝道:“嗯,好。”

    今年入冬以来,非雨即雪,竟没有一天转过晴。莳慧宫里病的病、伤的伤,皇帝大概也嫌这种气氛过于压抑,慢慢的竟也很少过来了,与此同时选秀大典如繁花着锦轰轰烈烈展开,莳慧宫突然生出一种慌张,怕是婕妤娘娘从此失宠。

    按说选秀这种事情,至少得等到皇帝即位二年方才进行,一来是按制守孝,二来也是为免扰民以彰君恩的意思。但是皇帝的情况与别不同,并非稚龄即位后宫却空空如也,先弄出个先帝遗妃的谣言,后来干脆弄个呆傻姑娘进宫,诸大臣能忍便也忍了,但是礼部的压力却突然增大很多,原来还只是口头上商议的选秀大事就正式提前起动,赶着年前,廿余名秀女便进了宫。

    后宫里原本就是云婕妤一个妃子,难免事事以她为中心,突然多了这么多秀女,自然话题也多了,谈论的中心,不外是:哪位秀女容颜最美,哪位秀女服饰华丽,哪位秀女出手豪阔。这个说赵小姐是将门出虎女,那个说方小姐是有名的美女,至于蔡家小姐则才貌双绝。

    后宫谈论最盛的那三位小姐,便是最终的后妃人选:大将军赵秉文之女赵淑真,北护军司马安远侯方皓幼妹方梦姬,以及太傅蔡培远之孙女蔡烨。赵、方两家互成畸角势如水火,立了哪家都不妥,反以太傅孙女呼声最高。蔡培远三朝元老,曾先后为太子、十二皇子等师傅,名义上也算是做过当今皇帝的老师,三朝中历任八届主考官,朝中大臣十之**算他的门生,长女为诚王妃,次子蔡镛任南三省巡检,他的孙女蔡烨年方十六,姿色端丽才华出众,正是昔日梁云罗出嫁之后京城上流社会冉冉涌现的一颗新星。

    整天的谈资,不是秀女便是皇上大婚,云罗虽不知事,听得多了,她忽然也问上一句:“皇上大婚?”

    宫女们的议论嘎然而止,你对我看我对你看:这娘娘走路跟猫儿似的,怎么走到身边也没觉?采蓝忙走过来,笑道:“娘娘别听不相干的话,哎呀,娘娘今儿气色好得多了,天气也转晴了,娘娘玉体也康复了,正该是时候出来走走了。”

    云罗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采蓝打了半天的岔她也不吭气,末了又道:“皇上不是和我大婚吗?皇上人呢?”

    宫女们吓了一跳,“大婚”这种词是不能乱用的,这位痴呆娘娘,前些日子见着皇帝就躲,皇帝不来,她倒似乎想起他来了,但皇帝又岂是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这句话没过多久便传入皇帝耳朵里,皇帝当时正在伏案疾书,忽然闻报,当即掷笔大笑:“朕的爱妃想同朕大婚了吗?妙极,妙极,今晚朕就和她大婚一次。”

    皇帝金口玉牙,他说“大婚”就要“大婚”,于是当日莳慧宫装点成红彤彤一片海洋,皇帝如约而来“大婚”,结果是由于“大荤”得太过兴奋,皇帝次误了早朝。再往后很长一段日子,莳慧宫盛传皇帝总是喜欢逮着云婕妤问,还想不想“大荤”?云婕妤每次都摇头摇得什么似的。

    经此“婚”者“荤”也的闹过一场,云婕妤盛宠如旧,莳慧宫中曾经有过的担心,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忽忽一月,平安无事,有天夜里生一点小曲折,有个小太监犯禁被抓,经查问后得知他是往莳慧宫给云娘娘送东西,从他身上只搜出几卷书来,云娘娘的恩宠非同一般,宫正司不敢擅断,就把他送了过来。锦瑟自那日后病得缠缠绵绵总不见好,只得勉强撑出病体来问,那小太监供称是在藏卷阁当差,受香吟所托给她送几卷佛经,因白天没能抽出时间,所以晚上来了。锦瑟看搜出来的几卷书,确实有两三本佛经,另外却是两本药谱,小太监唯唯诺诺讲不出道理,问香吟,她说是受罚后因不能起身,就想抄一千遍佛经给娘娘祈福,这个药谱,她也不知其详。

    锦瑟再三检查过几卷书里绝无夹带,虽然怀疑事情没这么简单,但她上次刚刚吃过亏,也就不想大张其事,秋林的意思也是希望小事化无,锦瑟便作主打了那个小太监十板子,佛经给了香吟,药谱她自己留下,翻来覆去看了,一本是记录常见伤风症候之类的书,另一本却是极其复杂的图谱,连相关介绍亦无,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最后只能归结为那个小太监半夜三更匆匆忙忙拿错了书。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今天还是有更新的啦^-^

    -------------------【第033 旋折枝头新花】-------------------

    “梅花开了。”

    打开窗户,雪后清新异常的空气里浮香氤氲,云罗喃喃了这么一句。

    痴呆后纯净无虑的眼神里微微带着一丝形容不出的惘然,好象记得不久之前,有人笑着对她讲:从今往后,我牵着你的手,我们用三十年、或者更久更久,一辈子,走遍东祺走遍天下,探知这红尘美妙、享受人生滋味。

    那句话的回响幽幽遗落在时间的甬道,她和许诺她的人再也牵不到彼此的手。

    香吟有点担忧地望着她。

    “娘娘。”

    云罗探头出窗,左右张望,只闻梅香不见其踪:“梅花。”

    采蓝听见了,不一时掣着一大枝梅花进来:“娘娘,梅花来了。”

    其时尚开,梅枝上星星点点全是嫩黄初吐的花骨朵儿,香气幼微而花枝堪怜,云罗看了一眼,明显不感兴趣:“我要梅花。”

    “娘娘不喜欢这个,咱们院子里就一株老梅树,就没有了呢。”采蓝突然笑起来,“要不,咱们上香雪海吧。”

    “采蓝,”香吟阻拦道,“你去拣好的多多摘些来就是了。”

    但云罗显然更乐意听到采蓝那句话,欣然朝外走。

    香吟狠狠剜一眼采蓝。

    采蓝嘻嘻而笑,附在她耳边道:“太后祈福去了,宫中别无他人,别那么小心在意啦。”

    宫中还有一批秀女,这一点却为两人所共同忽略。

    香雪亭外梅林千株,枝枝交让,亭内衣香鬓影,柔声笑语,亭内亭外尽成画格。是那批初进宫来的秀女。

    秀女入宫近半月,只待皇帝大婚,这些秀女位次随之可定。但礼部和钦天监先后呈报了三次良辰吉日,都被皇帝以种种理由驳回,很显然此事是别人急,他不急。不过无论怎样的拖延,这件大事在过年以前肯定要定下来的,左不过等个把月光景,这批秀女大都心情舒畅,视这一个月为过渡期,适应期。

    日期未定,皇后人选已定,就是那位蔡太傅的孙女蔡烨,皇后成婚按例要走太和门入宫,是以又重新被接出宫去了。

    这一天是小寒,小寒本来不是甚么节日,但秀女们左右无事,也就特地把这个日子拎了出来,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个时节开的多是腊梅,开满了一树树黄色小花,放眼望去,纯黄、浅黄、金黄、橘黄、墨黄、紫黄、白黄,深浅浓淡,遍目炫丽,风过处万花随风而舞,映着如雨的落梅,别有一番风味。

    一名秀女忽指林中:“咦,有人!”

    梅林中一抹身影,清浅淡约,又闻笑声潺潺如泉溪,不象宫女,可秀女尽皆在此,那又是谁?

    诸女面面相觑,有人脑筋转得快,笑道:“该不会是那位痴傻的……娘娘吧?”

    后宫只得一位主位,秀女们却只拜见过太后而未见她,痴呆娘娘的名声早已人尽皆知。有些门路子广的,也打听了来目前皇帝对这婕妤固然是千宠万爱,捧在手上怕凉含在口里怕烊,母后皇太后却是不大待见。想来也是,凭其痴呆,就算再怎么天仙下凡终日难登大雅,后宫中一下拥入这许多如云美人这位娘娘随之便也前景堪忧,诸秀女偶然念及都只当这位娘娘是宫中别居一格的“风景线”,可从未有谁真正在意。

    于是有人笑:“想必痴傻也有娇憨态,方能得君宠爱。”

    “说不定,人家倾国倾城。”

    大将军之女赵淑真素有乃父杀伐果决之风:“走走,咱们拜谒一下婕妤娘娘,顺便也瞻仰瞻仰那倾国倾城的貌。”

    有她冲在前头,其他秀女也胆壮得多,方才下得香雪亭,林子里那抹清浅婉约的身影却已自行转了出来。

    她肩披着银白浮光裘,上凤口所含明珠熠熠夺彩,手里拿着一大枝金黄的梅花,藏在花枝后面的眉儿眼儿面庞儿笑意清甜,这个人,就好象全身上下都焕出某种柔和而明亮的光芒,赵淑真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赵淑真身后,有人更吃惊。

    这批秀女全都是达门贵族之后,有三五个是从小在京城,与同一个圈子里的闺秀俱曾熟识,梁云罗当年风靡京华,尤其识者甚众。护军司马安远侯方皓幼妹方梦姬,自幼随祖母在京,与梁云罗、谢盈尘等均曾把盏言欢,不称知己也算蜜友,眼前这位云婕妤娘娘,虽说神态迥异,身材面貌无差,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云……”

    只唤了一字,方梦姬急忙忙掩唇噤声。久浸官场的世家大小姐,那一点特别谨慎总是有的。

    锦瑟抢上前来:“诸位秀女,是过来赏花的?你们的带领人呢?”

    赵淑真俨然这群秀女中为者,答道:“尚仪宝钟,陪我们过来,我们来的时候,未曾见着娘娘。”

    宝钟这个时候却不知去哪里了,但锦瑟听说她们是按制而行,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香吟扶着云罗:“娘娘,我们回宫。”

    云罗却没动脚步,只管盯着方梦姬,眼神里有一丝迷惑,香吟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也不觉心头突突跳了两下,连脸色都有些变了,只希望方梦姬就算认得云罗,也千万不要认得她才好。云罗还可勉强说是容貌相似,哪有主仆两个都相似的?

    但她这是一厢情愿,方梦姬一眼认出了云罗,岂有不对身边那丫头死命扎上几眼的,她原就模糊记得香吟的面貌,再一留意,目光不断在她主仆两人身上移来移去,那么冷的天气,顿时背心上冷汗流下来了。

    云罗眨眨眼,脸上浮起恍然大悟的神情,欢然叫道:“谢姐姐!”

    方梦姬呆了一下,勉强笑道:“云娘娘,你在叫我么?”

    云罗被反问后美眸中立刻流露出欲认又不敢认的呆滞,讷讷道:“谢姐姐……”看方梦姬并没有承认的意思,便略略胆怯地往后退缩,看向这一大群美丽女子的目光里也有了警戒之色。

    锦瑟虽然从不认识那些达官贵族家的小姐们,但她心思转得极快,从两人的神态里看出彼此相识,但对方显然有所顾忌,认穿不敢叫穿,云罗则不知有意或无意她是认错了一个。云罗的身份当然所有知情人都必须要做聋子瞎子不能透露分毫的,她便上前打岔笑道:“娘娘,这位是新进来的秀女呀,与娘娘今后便是姊妹了。”

    云罗素来远着她,闻言倒又再退了一步,整枝梅花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小心翼翼透过梅花缝隙偷看着方梦姬的反映。

    只听“噗哧”一声,有人笑了出来,轻轻地说:“看来这位云娘娘,还真是个傻子。”

    方梦姬和锦瑟异口同声喝道:“住口!”

    云罗听了,倒激起她一点勇气,忽然放下梅枝,大声道:“我不是傻子!我认得谢姐姐!谢……谢……”想了半天,“盈尘!”

    “谢盈尘?”方梦姬哭笑不得,如果面前这位就是昔日梁云罗,她显然是傻掉了,连人也认不齐,当初自己和谢盈尘与她关系都还不错,未料她只记得谢盈尘全忘了方梦姬。

    锦瑟想到了“谢盈尘”是谁,赶上一步,袖中握住方梦姬的手,摇了摇,笑道:“娘娘,你认错了,这位是新进宫的秀女,以后与娘娘是姊妹道,谢夫人在宫外呢,她是你表嫂啊,这非年非节的,你表嫂又怎会进宫来呢?”

    云罗听说不是表嫂,显得兴趣缺缺,不再理会,拉过香吟道:“玩!”

    遇上这群秀女,内中还有旧相识,对她似全无影响,一心只想着玩,香吟尴尬笑道:“娘娘,这有人,我们回宫吧。”

    “玩。”云罗不依,她现今最大的本事,说一遍没效果,她可以说一百遍。

    香吟鼻尖上汗珠都沁出来了。

    “玩而已,有这么为难吗?”赵淑真忽道,“只要娘娘开心就行了,娘娘,我来陪你玩!”

    云罗大喜,拍手道:“你是好人!”顺道儿把梅枝送过去,赵淑真接在手里,看了看,唇角微露笑意道:“我有个好点子,娘娘跟我来。”

    她拉着云罗就走,使了个眼色,好几个秀女便笑嘻嘻地把香吟等人拦在了外围,其余秀女也就一拥而上,大家簇拥着着云罗上了香雪亭。

    赵淑真道:“我们玩传花游戏,娘娘你来抢花,要是抢到就算你嬴,嬴有奖励哦,娘娘就把这么一大枝梅花插在头上,肯定很漂亮,倾国倾城。”

    她说的“倾国倾城”这四个字含有浓浓的嘲讽之意,众秀女笑起来,纷纷附议,香吟大怒:“这位秀女,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淑真傲慢道:“你不陪,我陪你家娘娘玩游戏。”

    锦瑟问道:“这位秀女,还没请教名字。”

    赵淑真轻蔑地看着她,嘴里吐出三个字:“赵淑真。”

    这是大红人,锦瑟和香吟就算记不住每一个秀女的名字,三位大红人的名字总是记住的。锦瑟不再开口。香吟还待劝阻,一群秀女早就起哄,都想看这场好戏,这位傻娘娘倒底傻到如何地步,两个推三个搡,把香吟不动声色地叉远了。

    云罗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左看右看,看着方梦姬道:“表嫂?”方梦姬尚不及答,众秀女早就轰然笑起来:“表嫂,表嫂,对,她是表嫂!表嫂不好玩,来来来,云娘娘,我们和你玩。”又一个笑道:“娘娘,花在我手里,来呀。”云罗来不及多想,笑着跑了上去:“给我给我!”

    众秀女传得飞快,她跑到哪儿,花枝早就转移,偏偏云罗迟钝得什么也没察觉,继续开开心心地往下一位子跑。梅花重新传到了赵淑真手中,赵淑真傲然立着不动,任由云罗抓着她又笑又跳:“抢到了抢到了!”

    “对,抢到了,所以娘娘有奖哦!”赵淑真淡笑,把云罗按到位子上,“过来娘娘,我们帮你打扮。”

    昔日那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的梁云罗哪里去了?方梦姬远远地注视着那个美丽如初的女子,被人小丑似的摆布,倾刻弄了一头的花,胸中无端涌起无限冰凉。可是赵淑真平日为人沉静,就算是有将门虎女大大咧咧的作风,也全不是今日这般轻浮放浪,一帮秀女有的唯她马是瞻,有的本身也就想捉弄傻子为乐,在哪里瞎起哄,方梦姬却知道,云婕妤就是梁云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完,绝对不能轻易下场。

    云罗终于觉得不对,周围众人的笑声,不是以往莳慧宫中侍役在捧着她,而是怀有恶意的笑声,她起来想走。赵淑真拉着她笑道:“别急别急,还有这么一大枝,插完再走。”

    喧哗笑声倏如遇见太阳的冰雪,丝丝缕缕消融在阳光底下。

    只不过,那是冰冷到极点的阳光。

    皇帝脸色如铁,由太监簇拥着,站在那里瞧着她们。云罗听得笑声乍消,转望见是他,不由舒起笑脸,向他跑过来。

    就在皇帝眼睛里,仿佛所有的动作霎时放慢一般,云罗回头,喜悦地笑,从香雪亭里跑出来,跨下石阶,那有十几层台阶,她一级一级跑下来,步态轻盈,足尖踩在地面薄霜之上,微微转了一个小角度的方向,整个人便由此失却重心,缓缓地前趋、屈膝、跌仆,一跤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一点,不过字数多啊^-^

    今天应该是推荐榜上最后一天了,下次轮上不知何时,所以请大家没有收藏的记得收藏一下吧。:)

    -------------------【第034 问知音万丈虹霓志】-------------------

    皇帝只觉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就算那天晚上四门哗变、天翻地覆,仿佛都没有这个时刻这么难熬。

    脑海里晃来晃去全是那个影子,插了满头的花,貌似很可笑,但回过头来冲着他一笑无限春光,就又一点不可笑了,只是美不胜收。她向他跑过来,他想文字上的翩若惊鸿也不过就这么着,本来是非常、非常恼怒的,但是这种情绪在她向他奔来的时候如冰消雪融,别人怎么看她、别人是抱以敌意或善意对他而言一概不重要,只要她一直这样快快乐乐的就好。

    然而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担心,这点担心无限制地扩大,迅地一直冲到他眼睛里去,他眼睁睁地,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云罗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跤跌倒。

    等他把云罗抱在怀里,云罗已经痛得失去知觉,一张小脸煞白,手指无意识抓住他的衣襟,象是抓住了可依靠的靠山一般,再也不肯放开。

    他不是她的靠山,他说过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她痛、让她伤、让她哭,可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听见那个誓言出刺耳的笑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太医进去这么久了,为甚么还不出来。

    这帮太医是干什么吃的,每天混日子吃俸粮就有份,一到重大时刻就唯唯喏喏,没有半点用处!哼,孩子要是没了,云罗要是有半点差池,这帮寄生虫就一个也别想活、一个也别活!

    他神情可怖,太阳穴上方和颔下的青筋粗粗地爆出来,眼底血红,牙齿咬得吱吱有声,一张清俊的脸狰狞无比。他象一只困兽一样在斗室里走来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凶恶的杀戮气息。这个时候谁都不敢上前打扰或是劝解,临止也不敢,视线投向沉沉黑夜里,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劝她也不听,终归是要吃了现亏方罢,可是云罗吃了亏,有皇帝在那顶着,她吃了亏,又有谁能帮她顶?她那样聪明一个女子,何以总是看不穿这一层?

    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太医院院使、院判等七八太医慢吞吞前后走了出来,皇帝一个箭步蹿到院使跟前,扳住他肩头:“婕妤和孩子怎样?多说一个字废话朕要你的脑袋!”

    那院使吓得一愣愣的,越急越紧张,楞是没能憋出声音来,倒是后头一个院判机灵的多,扑通一记跪在地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以及胎儿此番可保无恙。”

    皇帝缓了一口气,顿然觉得四肢无力,好似天旋地转一般,临止忙扶他坐下,他定了定神,听得那院使开始絮絮叨叨:“娘娘六脉沉浮,肢冷,气陷,周身经脉微颤,概前曾受重创,时日未久,又加禀赋虚弱,肝气郁结,心肾不交,致夜梦不安,惊悸汗……”皇帝听到“曾受重创”四个字,难免心虚,不耐烦道:“这和以前又有什么相干?朕问的是她这次摔倒有何影响?!”

    院使道:“皇上,娘娘之所以长久昏迷不醒,摔倒引动胎气只是引病因的契机,真正的伤损却在于从前受过的伤害。”

    皇帝呆了片刻,道:“不,不会的,她不是一直很开心,很快乐的样子?她根本就记不起来从前的事情。”

    院使道:“娘娘精神上受到刺激,才变成如今心智,然而有些过于难忘的东西,就象影子沉伏在最深暗的地方,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在一个人最自然的时候,就自动浮现出来,便如梦中,昏迷时。所以娘娘的情形,她是不宜再受刺激,不宜过喜过悲,甚至不宜让她夜晚独自一人,切忌处于绝对黑暗之中,所有这些都有可能会对她形成影响。况且除了精神上的重创,还有身体……”

    皇帝怒道:“身体又怎么了?”

    “从前受到的那些……”院使小心斟酌用词,“痛楚、打击,以及冷热交煎等种种折磨,每一种都对娘娘的身体有很大的影响,这段时间虽着意加以调养但是也未曾恢复如常人般的健康。”

    皇帝咬了咬牙,道:“知道了,以后你多用心,继续调养直到好转为止。”

    院使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小臣还有下情。”

    “讲。”

    院使鼓足勇气道:“以娘娘目前身体状况,绝不能再受任何打击,虚耗体力,若要保得胎儿,今后必须节劳力,省心神,一切激烈行为都不能再有,其中,也包括,唔,行房事。”

    “什么?!”皇帝又惊又怒。

    云罗怀孕的消息暂时不便传扬,但院使庚吉甫是个知情者,从一开始就是由他负责主理,皇帝原来打算拖到年底放出消息,等到生产就说孩子早产,如此可免其他不必要口舌是非。不过云罗怀孕至今三个多月,皇帝算是注意的,即使云罗主动要求的“大荤”亦有所顾忌,“小荤”则不能忍,如今听院使的意思竟然是这个期间完全不能再行房,岂有不惊怒交集的。庚吉甫心知肚明,517Ζ当下叩头不语。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上神经突突跳动,看到眼前跪的一大堆人,只觉厌烦无比,挥手令退。

    临止换上一盏新茶,皇帝正觉口干舌燥,接过来一口饮尽,不料喝得呛起来,一直咳到面红耳赤。临止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忍着笑,喝茶呛到这种地步的还真少见。

    咳完了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房前,只是一扇虚掩的门,不知何以就在那前面晃来晃去,就是没有勇气推开那一扇薄薄的门,望着门里透出的烛光直呆。临止轻声道:“皇上,中夜寒冷,皇上若不入内探望娘娘,就请回宫安寝。”皇帝恍若未闻。临止又道:“娘娘既无大碍,那么那些秀女还有莳慧宫的宫女太监等……”

    皇帝慢慢转回脸来,冷笑着道:“这么着急,简直不象平时的临止。”

    临止垂手,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皇帝经过这一打岔,倒象是突然鼓起勇气,举手欲推门,里面突然微有人声,仿佛是云罗的声息,接着又有其他人声,稍倾,司药女史端着一盆水出来,陡然见到皇帝,吓得不轻,忙跪下来。

    皇帝没有什么表情,低声问道:“她怎么了?”

    女史道:“回皇上,娘娘方才梦中惊悸。”正说了这一句,听得里面又有动静,虽然音低,这次传入耳中却是非常清晰,叫的是:“皇上!皇上!”

    皇帝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碍事的女史,冲进房里。流云般的帐子后面透出柔和的烛光,两三名女史围在床边,云罗陷在大床那一幅宽大的锦被里,只得一点点突起,显得整个人都陷在其中,特别小,特别弱,她在那里辗转翻侧,仿佛怎样睡都不安稳,眼睛并不睁开,脸上却有种痛苦的表情。

    皇帝接过一名女史手里的帕子,替云罗抹去额上的冷汗,轻声道:“朕在这里,别怕。”

    云罗静了一静,随即低声道:“痛。”

    皇帝紧张地问道:“哪里痛?头?还是小腹?”

    云罗却又不回答了,似乎又睡着了,皇帝坐在床边,轻轻抚过她迤逦在枕上的黑,手指又迟疑着触摸她的身躯,隔着极厚极软一幅锦被,好象仍然感觉到那里滚烫惊人。

    朕已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办?云罗,你纵然傻了,朕心里只有高兴,因为朕以为你能忘记那些阴暗的过去,你会笑,你会快乐,然而朕错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可教你吃了就能忘记一切的药物,就算你傻了,也忘记不了那些痛楚,朕该怎么办,才能补救得回来?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苍白毫无生气的唇上、面颊上,接住她眼内滑落出的一点泪意。

    云婕妤有惊无险,皇帝出乎意料的也未曾大动干戈,当夜虽把所有在场的秀女以及莳慧宫的宫女等全部扣押起来,二天云罗醒转之后便传令将众人放出,教导秀女的尚仪宝钟成了替罪羊,蠲了职务调做粗役,司仪锦瑟劝导不力着降职二级,罚三月俸银,至于秀女,仅传旨重责了赵淑真一人,其他秀女交尚仪局严加教导。旨意上说:“着秀女赵淑真习尚轻浮,不守本分,羁禁三个月,不得召幸。若再有不守宫规,可以宫中家法严惩。”

    这个处罚是算轻、是算重?各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但是羁禁三月,等于就是说皇帝年底的大婚赶不上,并且连之后的妃嫔册封也一并赶不上了,而且赵淑真是原来的皇后热门人选,就算皇后当不成,妃子之位总也是十拿九稳,这么一来她在后宫中的前途就变得十分渺茫。

    秀女乃至整个后宫议论如沸,唯有赵淑真全不在意,羁禁三个月,她便当关着房门自我静养,行事态度从容依旧。

    她的侍女丹青却受不了了,将拿来的面水重重往桌上一放,满面怒容。

    赵淑真笑着问道:“怎么,又拿到了冷水?”

    “小姐,你明知故问嘛!”丹青委屈道,“我就不明白,那天你是做什么了要寻那种开心?小姐你平时都不是这样的人,看见个叫化子、伤残病缺的,还会时常叫我拿块碎银子给他们,你什么时候做过捉弄别人的事了?为什么那天偏偏要捉弄那位婕妤娘娘?现在可好,份位排不上,羁禁三个月,还没面君就眼看着失宠了,这宫里哪一个不是踩低看高的小人,你看看,面水、吃食,甚至一概的香料炭火日常用品等等,现在哪一样不是最后才轮到我们?你倒象没似人的,哎哎,你还笑呢?”

    赵淑真笑了半天,才问道:“丹青,你所说的面水、吃食、日常用品等,原来我们是轮着一位吗?”

    “可不是,小姐你肯定是要做妃子的,人人讨好你都来不及,还不把最好的都拿来给你吗?”

    “你也说了,我甚至还没面君,为甚么人人都知道我是要做妃子的?”

    丹青道:“嗯,你……老爷……”

    赵淑真道:“你那天没跟着我,没有见着云婕妤,那么就是单单在这秀女当中,你诚心讲一句,以我的容貌,在秀女当中算得上出类拔萃吗?”

    赵淑真浓眉大眼,英气勃然,单论纤秀端丽,似乎有所不及,丹青低声道:“这个是春兰秋菊各有所长,焉知皇上会不会嫌那些碰碰就倒的花儿太娇弱,反而喜欢小姐你这样的呢?”

    赵淑真哈的一笑:“你能讲这样的话,总也是觉得我单以容貌上来讲是比不过旁人的了。”

    丹青忙道:“不是不是,还好啦。”

    赵淑真道:“可是你还没见到云婕妤,丹青,这批秀女里容貌最美的那一个,大概也赶不上她的一半。”

    丹青怔住了。

    “所以你想想,皇上他认都不认识我,就能以我为妃,就算见了我,以我的容貌,对他来说也只怕是混在众多明珠里的一颗砂子,那么即使我贵为皇妃,后宫里前呼后拥,单单是皇帝一年半载想不到我一次,则无限风光又有何意味?”

    丹青好歹有些懂了:“小姐这是以退为进,以出格之举来博得皇上的印象,可是不怕太冒险吗?万一皇上他就此不再进封你了,怎么办?”

    “进封不进封不是以他的喜好为转移的,你等着吧。”赵淑真淡淡道,“年底之前,总要有结果。”

    “唉,小姐,你想得倒好,可是眼下的日子,我们怎么熬啊?”

    赵淑真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盆面水,也值得紧张到这地步?你拿这张银票去给管事,和所有秀女分开单用,不就行了。还有――”她转身打开一只盒子,从中拿了件翠绿玲珑的狮子出来,“我不方便出去,回头你找上夜的小华子,把这个送给锦瑟去。”

    “一次就连累了锦瑟,就怕她以后不肯配合你了。”

    “不肯配合?”赵淑真一笑,“在这宫里,她还有谁可以合作?除了跟着我,锦瑟也无他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把问题想复杂了,从背景来看,这次皇帝的“选秀”,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充实后宫,所选妃子,不说绝对吧,至少半数是有来历,有背景,比如朝堂上十个有九个是其学生的太傅孙女,比如那个巨富乔家的族女,赵淑真的父亲更是皇帝目前极力在拉拢的一个人。他目前把全副精神放在冀州,绝对不希望其他地方出任何差错。只要云罗没出大问题,他还是能忍忍的。赵淑真也是在玩心理战。

    再有一点,以云罗的身份,目前来讲顾虑重重,曝光度不能太高,皇帝为了她大杀四方,那就等于把自己陷于不义(兄夺弟妻,算是丑闻,尤其对于用不光彩手段得到皇位的皇帝来讲)。

    最失望的是云罗,她的确想把孩子在这一次“机会”中不动声色地拿掉。嗯,她失败了,因为,我要拿着孩子继续做文章。呜呼哉~~

    还有,不会全灭的,大家抬起视线看标签,这是正剧,哈哈,正剧。当然要灭的很多了。

    嗯,这两天非常难受,所以更新不会很准时。

    -------------------【第035 森罗仪卫振华缨,丹凤来仪金兽爇】-------------------

    皇帝推三阻四的,拖无可拖,婚期最终定了下来,是于当年十二月廿四日,这一天也是封印之日,官员放大假,帝后成大礼,朝内朝外同贺,端的是热闹非常。

    日子挑得实在太巧,王公大臣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休假了,于是牺牲了头一天假期入宫朝贺,礼部和钦天监尤其忙得热火朝天,宫中装点得斑澜锦簇,到处铺满灯彩锦绣,各种礼节仪式有序进行,皇帝却看不出有什么兴高采烈的表示,场面上该做的虽然都做,瞧着总有点象木偶人似的,有点被摆布的嫌疑。圣母皇太后照样称病不出,最高兴的当属母后皇太后,最出风头的也是她,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人生至此已臻圆满。

    午后皇后轿舆迎入宫中,一连数道旨意也在此时颁出,册立后宫诸女名位,方梦姬慧美贤淑进为贤妃,乔屏云、江韶莲为昭容,其余人等各有位次,但一切条缕分明之中尚有两个意外。

    一个是大将军赵秉文的谢罪折子赶在封印前夕抵达,代女儿泣领罪愆伏乞宽恩大赦,其意切其辞恳,皇帝读了之后称颇为感动,且又赵淑真昔日曾在凉州曾率女兵忠勇可嘉,于是当日恕其年幼无知,提前赦其羁禁之罪,也进为昭容。

    这件事还算寻常,至多只是后宫一些不大生眼色的人叨咕感慨两句也就罢了,另一件事却真真是把宫里宫外都震住:称云婕妤身怀龙裔,素日淑德容止兼备,特进为云妃。

    满朝间为了云罗的册封问题大闹的风波记忆犹新,这才过了两三个月,皇帝竟然又旧话重提,而且这一次是势如雷霆,出手即定,绝无回寰的余地。朝廷上下皆已封印,百官想管皇帝都不收折子,至于授妃金册更是不用云妃亲自来领,只叫内务总管太监亲自去莳慧宫走了一趟。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母后皇太后,但皇帝大婚之期,太后要操心的事情本就多了,而且她爱子心切,这样一个大日子里,怎么舍得皇帝儿子有半点不欢,也就这么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