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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隼跳下来帮着将浮土扫开,谢云书深吸了一口气,赤手将棺盖掀开。长长的棺钉发出了刺耳的擦响,乍裂的木屑划破了手掌,他完全没感觉,怔怔的看着呈现出来的内里。

    真的是迦夜。

    夜很暗,棺材里的人极白。

    那个纵横大漠偬倥杀伐的人,躺在狭小逼窄的棺中,已完全没了动静。

    撕得零落的单衣显然理过,掩住了大部分身体,露出了**的纤足,额角还带着磕撞后的淤青。秀小的指尖痉挛的抓在心口,颈上有几丝血痕,全无面对死亡的恐惧,扇羽般的长睫轻阖,紫色的唇边犹有一抹淡嘲。

    一瞬间宛如凝固。

    碧隼腿软了软,险些站不住;银鹄张着嘴发不出声;玉隋脸色惨白;赤术无法置信的盯着棺中的人;谢曲衡的目光扫过,忧心的望着一动不动的弟弟。

    谢云书却很平静,除下外衣裹住她,抱着跃了上来。

    “迦夜,醒醒。”他轻声诱哄,像怀里的人在沉睡,温柔而有耐心的呼唤。受伤的手按在她的背心,不停的输入内力,试图让冰冷的身体回复一点温度。

    “迦夜,别再睡,你不是想离开扬州?起来吧。”

    “……你不会死,对不对……”他轻触着柔嫩的脸,手上的泥沾污了细嫩的肌肤,又被他以衣袖拭去。“你这样子真难看……醒醒……”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像一个精致的偶人,毫无生命的气息。

    “你不是喜欢纸鸢,我给你做更漂亮的,你起来……”

    “迦夜……”

    他不停的唤,小心翼翼的诱哄,渐渐开始着急。

    “……还是这么冷,你总是这样……”

    他俯下头,一次一次把呼吸吹入檀口。

    荒野上闪电一下接一下的炸亮,映出了紧拥的轮廓,古怪的吹气声像一个溺水濒死的人喉间的低吟。

    “醒醒……你醒醒……”

    “……那么多伤你都撑过来,怎么可能这样死掉……”冰冷的手垂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呢喃轻语,甚至去探她的睫,指际温热的血坠在眼角慢慢滑落,鲜红而刺目。

    “……迦夜……别这样,睁开眼看看我……”

    “……迦夜……求你……醒醒……”

    绝望笼罩着每个人心头,极端的静滞令人窒息,风将坟场腐臭的气息吹散,无情的扫荡着一切。

    谢曲衡噎得难受,想上前拉开弟弟却迈不动脚步,玉隋趋近探向无力的细腕,被谢云书翻掌打开。意料之外的猝袭激起了内力反制,冲击之下,玉隋退了一步,谢云书抱着迦夜不曾运力,唇角登时溢出了血丝。

    对方仅是好意探察,三弟过激的反应令谢曲衡觉得抱歉,嗫嚅着想说什么,银鹄代为道了一句勉强算是解释的话。

    “主上身上有毒,碰不得。”

    谢云书没有管自己的伤,心无旁鹜的望着迦夜。

    长长的睫毛微不可觉的颤了一下,始终不曾离开视线的玉隋蓦的亮了眼,窒得变了声调。

    “看!”

    清秀的眉微皱,像是被人箍得难受,唇一动,猛然呛咳起来。

    “还活着!她还活着!”碧隼激动的扑到银鹄身上猛摇,银鹄没推开他,同样是难以抑制的喜悦,谢曲衡松了一口气,赤术紧绷的身体懈下来,才发现拳握得太紧,指节都发疼了。

    一阵要命的呛咳过后,她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发青的脸逐渐趋近正常。

    谢云书抱着她虚软的跪倒,冷汗这才渗出来,浸湿了后背。

    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黑黑的瞳孔茫然无光,突然开始推拒挣扎,谢云书制住了绵软的手,哑着声音抚慰。“是我,是我。别怕……”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在他的引导下抚上了轮廓分明的脸。

    “……殊影?”

    自到了江南,她从未叫过这个名字。他拉过纤小的手覆上眼额,压制住心底翻涌欲出的情绪,喑哑的回应。

    “是我,别担心。”

    她又想起什么急急的要说出来,却呛住了,谢云书把她稍扶起来,轻轻抚着她的背,“我身上有毒,碧落散……”

    “嗯。”

    一道闪电亮过,谢曲衡瞥见弟弟的脸色发黑,分明是中毒之兆,惊得非同小可。“老三!”

    谢云书回头对着兄长笑笑,托起迦夜的尾指划过被木屑刺伤,犹在滴血的手背,让解药进入血脉。“不妨事,这就解了。”

    不再理会谢曲衡的惊悸,他转向怀里的人,细白的指正摸索着眼睛,“是夜晚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刚从……出来,眼睛一时不能适应,过一阵就好了。”低哑的声音极其温柔,怕惊吓什么似的回答。

    “棺材里?”苍白的脸近乎透明。

    “我知道。”她呼吸紊乱,顿了一顿,极疲倦的笑。“其实这种死法不错……至少是全尸。”

    “别乱说。”健臂又紧了些。

    感觉到他的不安,她将头轻轻倚在胸前。

    一声响雷划过长空,粗大的雨点砸下来,烫出了一股强烈的土腥气,迦夜忽然梦一般低喃。“我看见娘和淮衣来接我……”

    “一定是瞧错了。”谢云书像是没感觉到旁人,喃喃的轻哄着她。

    “也对。”濒死的禁制令感官失常,迦夜分不清真实抑梦境,恍惚而错乱。“他们都是我杀的,怎么可能来接我。”

    “是教王杀的,不是你。”他吻了吻苍白的眉睫。

    “杀人者是我。”她的声音微弱而虚乏,憔悴的申述事实。

    “是教王,你已杀了他报仇,没有人会怪你。”谢云书怜恤的看着毫无焦点的黑瞳,心底柔软得近乎疼痛。

    迦夜不再坚持,漫无边际的倦泛上来,她将脸埋入坚实的胸膛,小小的身子蜷起来,掩去了难以化解的孤寂。

    “我累了。”

    “我知道。”许久,他微哽的回答。

    蕴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落下来,将天地化作了一片苍茫。

    所有人皆离开后,玉隋又回到了空空的土坑,指尖轻摩翻转过来的棺盖。静默良久,温雅的面孔苍白如死,任雨水倾盆一般的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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