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一个女人并一个娃子, 身上还带了这许多银钱,周二郎如何放心娘俩儿自己回去,回书院同夫子请了事假。

    南州府到临河镇的路程不短, 若要天黑前赶到家,须得坐船走水路才行, 下午到临河镇的客船统共就两趟, 不敢多耽误时间,直接花十文钱租了辆驴车去码头。

    周二郎将儿子揽在怀里,身体随着车身微微摇晃, 说道:“大姐, 以后出门在外带上大哥。”

    “俺知道, 这不今天来这儿是临时起意么,俺做梦也想不到竟能赚——”

    “大姐, 还有水吗,娃有点儿渴了。”周二郎撩起眼皮朝前边儿赶驴的车夫瞥了一眼。

    周凤英会意,忙收住话头儿, 递过来水囊。

    周二郎拔掉木塞, 递到儿子嘴边儿, 周锦钰意思性地喝了一小口, 天热, 周二郎怕他渴着, 刚才已经给灌了不少,其实这会儿他很想找地儿放水来着, 只不过现在不是在山上,道路两边儿没遮没掩的,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地方再下车解决。

    但他低估了自己这具小身体的忍耐力, 周二郎见他坐也不是站不是,跟那儿像个小虫子似的扭来动去,还生怕别人看见似的,动作不敢大了。

    周二郎忍不住嘴角儿抽搐,俯身低头道:“可是尿急?”

    周锦钰小脸儿皱成一团儿,指指不远处的一片低矮灌木丛,“爹,我还能再忍会儿。”

    “无妨,你还小,爹给你挡着,不会有人看见。”

    周锦钰死活不愿意,娃子大了,知道害羞了,周二郎也不勉强,只叫车夫稍微快些,在前面灌木丛停一下车。

    到地儿,周二郎刚把周锦钰抱下车,周锦钰就猫着腰一路小跑钻到灌木丛后,着急忙慌地撩开衣袍,片刻之后长出一口气,正觉无比放松,忽觉有什么东西盯着他。

    低头一瞧,骤然!周锦钰双眼瞳孔放大,下意识小手儿死死捂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叫,一条粗大的花斑蛇上半身已经挺立起来,冰冷的三角眼正死死盯住他。

    周锦钰注意到这蛇的头也是三角形的,极可能是毒蛇,在现代被毒蛇咬了都不一定有命,莫要说是古代了。

    周锦钰感觉自己喉咙干涩到几乎喘不上气来,大脑完全是懵的,一切的行动几乎都遵循了本能

    他屏住呼吸,慢慢后退,一步,两步,一步步远离。

    周二郎就站在几米开外,看到儿子突然小脸儿苍白的往后退,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儿,下意识要冲过去,却又顿住脚步,电光石火间,从儿子的反应,以及灌木丛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生物,他推测出儿子极有可能是遇上了蛇。

    周二郎小时候经常随着大哥上山,知道蛇这东西轻易不会主动攻击人,除非你侵入他的安全范围,钰哥儿没有大喊大叫打草惊蛇,做得很好。

    周锦钰感觉差不多退出到安全距离时,扭头撒丫子就跑,周二郎忙跑过去接住他。

    过度惊吓加上刚才高度紧张,又紧跑这几步,周锦钰的喘症突然发作了,小手用力揪住胸口,急促而剧烈地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周二郎再如何紧张,不能叫娃子瞧出来,抱着儿子一边轻抚他背部,一边柔声安慰,“钰哥儿莫怕,爹在呢,我们不着急,慢慢喘,对,就像这样,慢慢喘,我们喘过来就好了,很快就好了,钰哥儿不急,我们很快就好了,爹陪着你……”

    周锦钰前世孤身一人,三叉神经痛发作时需要服用一种特殊的止痛药才可缓解,但那种药对身体损伤极大,且容易成瘾,每次发作他都是独自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抱住头硬抗过去。

    周二郎平和镇定的情绪和温声软语,让周锦钰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大眼睛潮乎乎地,蔫蔫儿地伏趴在周二郎肩颈处,虽仍呼吸急促,但脸色渐渐缓和过来,有了些许血色。

    周凤英这会儿也跑下车来,紧张道,“二郎,钰哥儿咋啦?没事儿吧。”

    “刚才被蛇吓到,喘症犯了,这会儿好些了。”

    周凤英做了个往周锦钰身上捞的动作,连捞了三次,嘴里念念有词,“钰哥儿回来了,钰哥儿回来了……”

    周二郎从来不信鬼神一说,不过轮到自己宝贝儿子身上却是宁可信其有,刚才娃子吓着了,还是给叫一叫心里踏实。

    这一耽误,姐弟俩赶到码头时,最后一趟客船已经解开缆绳,就要开动。

    “船家,等一等,还有人有上船!”周凤英跑得快,赶在前头,边嚷边朝船夫用力挥手。

    周二郎抱着儿子紧跟在后边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尖儿鬓角儿全是白绒绒的细汗,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最后一班船。

    船只缓缓开动,随着船身轻轻晃动,周锦钰跟着大姑折腾一天,又受了惊吓,小身子疲乏得狠了,没多会儿就闭着眼睛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仍能感觉到娃子呼吸不畅,微微张着小口呼吸。

    周二郎调整了下姿势,让儿子在自己臂弯里躺得更舒服一些。

    “二郎,你歇会儿,我来抱着吧。”周凤英道。

    “我来吧,大姐。”

    周二郎抬手轻抚着儿子的头道:“一年到头能陪他的时间甚少,一眨眼,就四岁半了,也抱不了几年,娃就该长大了,再想如现在这般亲近,却是不能了,想想还有些不舍。”

    周凤英就笑,“咋不能,你都有娃了,不照样跟爹撒娇,叫爹背着你。”

    周二郎也笑了,“喝醉了,不记得。”

    船到临河镇的时候,天已擦黑儿,江面儿水雾笼罩,码头稀稀拉拉几个行人,江边儿树影婆娑,四周一片静谧。

    姐弟俩刚从船舱里探身出来,就听到远处有人喊,“是凤英和二郎么?”

    是爹的声音。

    周凤英忙大声应了一嗓子,“爹,是俺哩。”

    老头儿一脸怒气,撅哒撅哒迈着大步冲过来,大郎跟在身后。

    “你这闺女带着娃子跑哪里去了,左等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要叫家里人急死!”

    “爹,俺不是叫人给家里捎信儿说俺去府城了么。”周凤英忙迎上来,把自己怀里的褡裢往老头儿怀里一塞,凑近老头儿耳边儿,低声道:“好几十两银子,爹你可拿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