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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汉又对那个抱着木匣子的小伙子说道:“袁泰,把匣子给帮主。”

    袁泰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颤抖着把木匣子交给了云落尘。

    “帮主,这是老帮主遗书里交代的,在他死后,让我把他的骨灰撒在仙湖的湖心,我想,还是让你来送老帮主最后一程吧。”

    云落尘捧起那青色的木匣,慢慢走到船头,却迟迟不愿将木匣打开。

    “老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回头看着黑脸老汉道。

    老刘走到云落尘身边,轻声道:“帮主请问吧。”

    云落尘低头看着这只样式朴素的木匣,问道:“栾前辈英魂已逝,为什么还是不愿认祖归宗呢?他对栾家真的没有感情吗?像他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死后没有坟茔,也没有墓碑,却只是栖身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淹没在泥沙之中,想到这些,我心里总觉得郁郁不平。”

    老刘摇摇头,叹息道:“如果老帮主真的不在乎栾家,也就不会暗中庇护栾府这么多年了,恰恰是心里在乎,不愿把麻烦带到家里,才宁可生前死后,都做一个无名之辈吧。”

    “而且,老帮主一生都在江湖中漂泊,故去以后,还能像生前那样自由自在地随波沉浮,这也是老帮主的心愿啊。”

    云落尘若有所思,但他几次想要打开匣子,却又最终放弃了,他难过地摇了摇头,“我不忍心。”

    “只有对待不共戴天的仇人死敌,才会‘焚尸扬灰’,如今栾前辈的失身已经被火化,我无能为力,但你们要我把他的骨灰撒进湖里,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老刘拍了怕云落尘的肩膀,缓缓道:“那些不过是世俗之人的偏见而已,你又何必介意呢?”

    “老帮主一生放浪形骸,世人皆以‘焚尸扬灰’泄愤,但他却把这当做一场让灵魂自由的仪式,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理解他,但至少应该尊重他的遗愿。”

    说着,他从云落尘手中拿过了木匣,揭开盖子,然后将木匣抛向湖中。

    云落尘木然凝望着那些风中飘散的微尘,突然明白,原来一个人离开世界的方式,也可以这样潇洒。

    老刘从船里拿出一坛酒和几只粗糙的泥碗,酒坛和泥碗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把卢方和袁泰叫到近前,倒了五碗酒,他说:“一人一碗,给老帮主送行。”

    说完,他自己端起一碗,喃喃道:“老帮主啊,这是你生前最爱的流霞酒,老刘敬你!”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敬老大!”卢方和袁泰都喝干了自己碗中的酒,他们眼中盈满了泪水。

    “流霞……”云落尘端起碗,看着碗里淡红色透明的酒液,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灿烂的晚霞,似乎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

    船头上,老刘端起最后一碗酒,洒入湖中,红色的酒跌入蓝色的湖里,仿佛晕开又一片水中的晚霞。

    远处传来缥缈的歌声。

    众人迎着逐渐黯淡的晚霞望去,隐隐约约看见又一叶扁舟在夕阳下飘摇,一名女子在船头抚琴歌唱:

    “云客散飞花,仙侣醉流霞。”

    秋节将尽,云中客已无飞花可散了,天上的神仙眷侣却打翻了流霞酒,任这片玉液琼浆洒满天边,看来无论天上还是人间,世事不可能总是圆满的。

    云落尘叹息一声,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老刘点点头,对卢方和袁泰两人道:“我们也该回南疆了。”

    卢方撑起长蒿,袁泰却一直凝望着之前老刘抛下木匣的方向,阵阵清风吹来姑娘灵动的歌声,一曲终了,云落尘还意犹未尽,恍惚间觉得那歌词有些耳熟。

    他终于想起来,这也是当年南楚国第一大才子的诗作啊。

    而当年写下这首诗的人,此时却独自站在平丘谷最高的山顶上,他整张脸都被包裹在一张狰狞的骷髅面具中,空洞的眼窝如同幽暗的深渊,他安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长袍在呼啸的山风中猎猎作响。

    忽然,一支血箭从山下冲了上来,他轻轻抬起手臂,那支箭“嗖”的一声飞入他的袖口当中。

    山下躺着十几具赤裸着上身的青灰色尸体,这些尸体个个都遍体鳞伤,有的是剑伤,有的是刀伤,还有一个整个右臂都断了,看上去像是烧伤,但他们的致命伤却都一模一样,都是咽喉处被利器从前到后完全贯穿了。

    “铁衣帮,不存在了。”鬼面自言自语道,“可惜啊,这‘化形成兵’之术,从此失传了。”

    他转身朝向另一个方向,低下头,仿佛在俯视着山下的什么东西。

    “好在传送法阵还完好无损,这个结果,总舵那边应该还可以接受吧。”

    山下,那一片又一片被砍断的树桩,断面已经被人修整得十分平整,这些树桩在山下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如果从这山顶上朝下望去,就会发现,原来这些树桩的位置排列成了一系列完整又奇异的图案,这庞大的图案所占的区域几乎可以填下一片湖泊,虽然这些图案没有人知道代表什么含义,但凡是看到它们的人,只怕都要为这美妙而壮观的杰作赞叹不已。

    鬼面慢慢走下山去,山下那片被砍伐的树林也逐渐将自己的面貌隐匿在了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