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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灯盏烛芯的火焰若明若暗,烛光下的倒影朦胧,谢思尧垂下眼帘,他下颚紧绷,仿佛在思索着极难的问题。

    许言绍清了清喉咙,坐在交椅上,笑吟吟地说道:“谢姑娘的表兄在青州,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曾经位居二品的尚书令谢帆?”

    为了陛下能及时回忆起谢帆这个人的存在,许言绍委婉地提醒道:“这个谢帆刚正不阿,向来不说阿谀奉承的话,公子也赏识他。”

    “只不过公子前些月把他从尚书令贬为青州的刺史了,您仔细想想,可还记得?”

    谢思尧的眉梢忽跳,很快就想起了谢帆在记忆中的形象,那的确是个光风霁月的名门公子,谢氏本来便是名门望族,给大梁添了不少忠臣良将。

    他的父亲谢儒在朝廷担任奉常一职,乃是九卿之首,平常为人低调,少言寡语,行事小心谨慎。令谢思尧印象深刻的是,谢儒注重礼仪言行,说话更是百般斟酌,递上来的奏折写得像是拿着木尺一字一字衡量着写的。

    谢帆是谢儒的嫡子,他的性格或许是随了他父亲,做事一丝不苟,挑不出一点毛病,从不去风月场所消遣,也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唯一跟谢儒不同的是,谢帆表面虽是温柔敦厚,但却敢于跟结党营私的官员对立,甚至会在上朝时公然对那些个官员冷嘲热讽,又或是洋洋洒洒写出几千字苍劲有力的大篆,阴阳怪气当今陛下包庇奸佞官员。

    朝堂跟谢帆势不两立的大臣数不胜数,数月前大理寺卿呈上谢帆品德败坏、强抢民女的奏折。即便谢帆有百张嘴千张嘴也无法自证清白,因为受害的女子咬定是谢帆夺走了她们的身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设计诬陷谢帆的大臣下得棋几乎围死了谢帆的出路,何况谢帆是读书人,肚子里的墨水都用来吟诗作赋,污言秽语可谓是半句不知,哪里斗得过这些老狐狸。

    谢帆不适合在朝堂生存,若是接着让他担任尚书令,迟早要被老狐狸合起伙来害死,若是牺牲这么个忠臣,那将会是大梁的损失。

    这便是贬谢帆到青州的原因。

    贬之前,还赏了五十大板给谢帆。

    思及此,谢思尧单手托腮,长叹了一口气。

    谢帆是阿姐的表兄,他反倒把谢帆贬到青州,以后又该怎么跟谢帆搞好关系?

    许言绍还以为眼睛出现了幻觉,陛下竟会有面露苦涩的时候,看来是想起谢姑娘的表兄是谁了。

    “唉,早知当时便把那些奸佞拖出去乱棍打死,舌头拔掉喂太液池的鲤鱼。”谢思尧漫不经意地说出目前的想法,语气轻快地说道,“若是表兄不解气,那我要亲自动手,再送他们去慈宁宫给冯容做伴。哦,在他们死之前还要给表兄磕头认罪,向满朝文武解释,还谢表兄的清白。”

    谢思尧顿时豁然开朗,脸上的那点忧愁一消而散,笑着问道:“小许,你意下如何?”

    许言绍木讷地应了两声,若是没听错,陛下这是叫谢帆表兄?并且还十分的顺口。

    若是让奸佞官员听到,岂不是要气得火冒三丈?

    待消化完陛下方才说的话,他扯出一丝笑,“公……公子,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但……谢姑娘的表兄好歹是个君子,这样的解决方法,是不是有点血腥?”

    陛下在谢姑娘面前活像个小白兔,他差点就认为陛下的心性变了,毕竟这些天,陛下跟他相处起来就跟兄弟似的。

    事实上,是他想多了,陛下恐怕只会在谢姑娘面前才愿意当个纯真的小白兔。

    “血腥?”谢思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赞同地说道:“刑部有五百余种刑罚,不血腥的也有一百多种,到时都赏给他们。”

    “那公子果真要跟慈宁宫算账吗?”许言绍见识过慈宁宫的手段,冯太后身上背的人命起码有上百条——

    包括陛下的生母,先帝的宠妃。

    冯太后为虎作伥多年,奸佞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除掉的,何况摄政王又是冯太后的侄子,陛下要想铲除他们,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行的。

    谢思尧似乎是没兴趣详细地讲述要如何向慈宁宫算账,疲倦地眨了眨眼,“我要去给阿姐守夜了。”

    “……好吧。”许言绍习以为常地站起身,弓腰说道:“公子也要注意歇息。”

    凉州治安虽是不差,但涌入的难民和泼皮太多,其中不乏有作恶多端的小人,谢思尧放心不下,是以守着谢乐慈的厢房直到天亮。

    客栈的环境清雅,谢乐慈睡得还算踏实,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擦脸漱口,换好衣裙,便去了谢思尧的厢房。

    谢乐慈推开厢房门,却见谢思尧昏昏欲睡地坐在交椅上,左手撑着脸颊,大概是一夜没有歇息。

    “谢思尧,你昨晚都做什么了?”谢乐慈细细打量了一番谢思尧,左看右看,没好气地说道:“如实交代。”

    “阿姐!”谢思尧像是在学堂偷睡被抓到现行,如梦初醒地应道,“阿姐,我昨晚怕有坏人偷袭,在厢房外守夜了。”

    谢思尧迷糊地睁开眼,立刻坐的板板正正,“阿姐,我绝对没有做坏事。”

    “往后你不要守夜了。”谢乐慈的语气放软,她捏了捏谢思尧的脸,盯着他充满乏意的眼睛,“你去榻上歇息吧,再不睡就变成夜猫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