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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未意识到,原来女子也可以如此的鲜活有趣。

    她不似大家闺秀般矜持做作,亦无平民乡女的粗鄙无礼。说她胆大妄为吧,一看她这三日来但凡有不速之客靠近西黎轩,她都草木皆兵;说她胆小如鼠吧,这窝藏罪犯的行状可不是一般深闺女子干得出来的事儿。

    更别提她的一言一行所透露出来的见识非凡与冷静干练,还有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他还真从未在哪个女子身上见过。

    不过,一思及她的生母为何许人也,他也就不觉为奇了。

    “喂,你说。”甘云心百无聊赖地坐在茶棋椅上,翻着一本书,朝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他道,“这《大荒藏海经》所载的: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而应龙处南极,故南方多雨。这应龙说可是黄帝手下的那位战神猛将?”

    “皇帝?”他见多了她的语出惊人,现下倒也见怪不怪,淡淡回,“哪位皇帝?可是当今陛下?”

    他投给她一个怪异眼神。你看这一般女子大都喜爱传阅那些个风花雪月的言情话本,跟前这位却独爱《大荒藏海经》那种奇闻异志。

    甘云心闻言,盯着他掩书偷笑,不应答。

    什么《大荒藏海经》?根本就是前世那和《易经》、《黄帝内经》并称上古三大奇书的《山海经》,只是其中记载的人物和地域略有不同。

    “不知你所说为谁。”他轻轻一笑,“不过,这应龙的确是战神猛将。每年这洛安城在夏桑节游神祭典的未央夜神,本尊便是应龙,你是清楚的。”

    被他一笑晃了眼,甘云心忙应付道,“呃,对。”原来这洛安人崇拜的是应龙图腾。

    一眼洞悉她的心虚,他却误以为,“你该不会从未见过夏桑节的游神祭典吧?”

    “啊?”她顺台阶下作无辜状,“对,父亲大人打小管束得紧,从不允我们姐妹几人到那市井之地凑热闹的。”

    甘云心搬来一只小圆凳,乐颠颠地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欣喜道,“你给我讲讲那游神祭典呗。”

    好玩的话到时候可以带着茯苓偷偷溜出去见识一番。

    他看着她那灵动如幽谷百灵的眸子,正极其期待地望着他,心暗忖,你究竟是真单纯还是假天真,就对他这个陌生人一点儿防备也没有?白昼相处坦然,夜晚更是同寝一室。简直,就像是……

    对于她对自个的亲密信任,倒让他嘴角不自觉一勾。但忽地一想到她或许对其他男子亦是如此,他眼神又不禁一黯,疑问也脱口而出,“你对其他人也是如此自来熟?”

    “什么?”甘云心被他莫名其妙一问,想了想,“伺候你这尊大佛姑娘我每日那心肝儿都提到嗓门上了,哪来的其他人?”

    她若知他心中所想,定要好好跟他吐槽一下前世她时常与同事通宵加班加点,大家能在办公桌上偷睡个五分钟那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忌什么男女有别。所以在她穿过来后,便坚决励志当一条咸鱼,终日躺平享受生活,谁能料到会遇上他这个麻烦主儿。

    “你嫌我麻烦?”他语气一冷。

    甘云心立马想起了初次相遇他在马车上昏迷那晚,他那冷漠绝然且危险不羁的气息,真心让人心悸。

    危机感超强的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讨好道,“哪有?伺候你,我愿意!你这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美若冠玉、气宇不凡的贵公子,看到你我的日子生活都亮堂啦!”

    “过了。”他冷笑,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不过那夸张的彩虹屁倒是吹进了他心里,一时间他脸部冷冽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喂,那你可以给我讲讲那游神祭典了吧?”她赶紧儿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时,他拿起她拽住他衣袖的手。

    她嘿嘿讪笑,看来现在在他心底自个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流氓了,矜持在哪?仪态在哪?话都不好好说就知动手动脚的。

    以为他是拿开她的咸猪手,谁知他将其轻轻握住,动作之温柔让她瞬间傻了眼,干嘛啊?

    将她的手翻过,手心向上,他右手食指在上头划动着什么。

    “我不叫喂。”他声线慵懒,却一字一句清和如璧。

    那微凉指尖一下下在她手心划动,轻轻地,痒痒地,仿佛一下下挠在了她心尖上。

    “看懂么?”他看她神情呆愣,不免一笑。

    “没呢。”她连忙收回手藏在背后,手心攥了攥,那微痒的触感仿佛一直都在。

    你丫的,都撩得本姑娘魂儿飞了,还看懂什么?

    “东宿。”他轻声说,瞥了一眼她红透的耳根,原来还是个会害羞的呀?到底给了她面子,没笑出来。

    “东宿,东宿……嗯,记住了。”她喃喃道,点点头认真说,“那你可以给我讲讲游神祭典了吧?老是吊我胃口。”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一刹那,那个似撒娇似埋怨的眼神直直撞进他心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掩下心底那异样的涟漪,他轻声道,“夏桑节的游神祭典最主要的就是‘燃灯表神’和‘图腾祭’,在六月初六那天夜里祈望未央夜神年年开恩,赐雨人间。”

    噗呲一声,甘云心憋不住笑了。

    果然呀,无论在哪个时空,何时何地,人们都对“求雨”这种风俗乐此不彼呀!

    “抱歉抱歉,无意冒犯。”她掩嘴偷笑,朝他摆摆手。

    见状,东宿也不言语了。

    他斜倚着床栏,右手撑脸半靠着,那自带贵气和冷艳感的丹凤眼幽幽扫了她一下,端的便是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态呀。

    甘云心暗自啧啧称道。

    她连忙憋住笑意,正色道,“其实,你觉得一年中是否雨水丰沛真靠祈求夜神吗?”

    他眉一扬,竟料不到她会如此一问,“请教高见。”话语里多了几分嘲弄,还真不知她会说出了什么来,有趣!

    “高见不敢当。”甘云心可不想挑战这古人以天地神明为尊的根深蒂固的思想,不过,小小科普一下还是可以的,“我觉得吧,这求雨只是人心的一种期盼,至于求来求不来,倒是多少有一点儿运气在其中。”

    “那你认为这雨何来?”东宿配合地点点头。

    “你瞧那天上的云朵,时而雪白,时而乌黑。你会发觉当那白云积攒多了,变成了乌云,乌云中的水分重量大了,就会坠落地面,也就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