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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乐轩在后院西南,与沈岁宁的清辉阁隔了一座小秀山,清辉阁建在小秀山山腰,站在清辉阁二楼,可以望见静乐轩全貌。

    沈子陵喜静,平日事务繁忙,常在沈天华书房议事,故静乐轩离景园边最近。

    她们很快到了静乐轩,沈岁宁吩咐碧荷在外等候,接过食盒自行进了书房,却未瞧见所寻之人。

    沈子陵的书房素来干净利落,就如他人不喜拖泥带水。但今日书桌凌乱,纸张随意丢落在地上。

    做什么这般匆忙,沈岁宁心想。

    她放下食盒,开始给沈子陵收拾书房。她将书籍一本一本归类放置好,转首瞧见地上的纸张,蹲下身子将它们一一拾起,目光却停留在其中一页纸上,久久未移。

    那是一封匿名信,书信内容匪夷所思,许是收信人难以置信走得匆忙,这才落下了这一页,让她碰巧看到。

    她就这般蹲在书桌旁,仿若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好半晌,才缓缓起身,捏着宣纸的指尖,不停颤抖。她走到书桌前,将刚整理好的书籍打乱,提着食盒离开。

    那几页纸,静静躺在原地,和来时一样,仿若从未被人碰触。

    回清辉阁的路上,沈岁宁整个人像失了魂般,面色苍白,目中露出的悲戚之色。筋疲力尽回到清辉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进了卧房,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碧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担忧。作为清辉阁最得力的婢女,她自是比旁人沉稳些许、玲珑几分。她比沈岁宁年长几岁,又有紫玉这个妹妹,伺候起来更是尽心尽力。

    心思细腻的她早已察觉小姐的异样,小姐兴冲冲到静乐轩送糕点,出来时食盒还提在手上,她伸手接过食盒时,感觉小姐在颤抖。回来路上,小姐摇摇晃晃,她只能一只手提着食盒,另一只手做好随时搀扶的准备。

    她唤了好几声“小姐”,可每一声都像石头沉进了湖底,对方没有丝毫回应。

    碧荷心想,静乐轩的书房里,必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沈岁宁关上房门,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上面,头轻轻抵着,双眸中灰白一片,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指尖无力,拉扯了好一会儿才解开身上的芙蓉斗篷,雪白带着淡粉便跌在地上。她踩掉脚上绣着芙蕖的五彩缎鞋,裹着春衫便上了床。

    她只觉自己置身于雪海之间,浑身冰冷,迫切需求温暖。她扯过锦被盖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全身直打哆嗦。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千头万绪,茫然无措。

    这比二姐与萧渊祈的背叛,还令她痛苦。

    这个还未满十七岁的少女,害怕侵袭了她的身体、她的心,眼泪昭示她的怯懦。泪水流过脸庞,打湿锦被,她紧紧捏住被角,试图把自己裹起来。

    仿若这样,她就能得到一面铜墙铁壁,将她护于其中。

    真希望,一觉醒来,一切浑噩皆是梦。

    她这般安慰自己,却也嘲笑自己内心深处的胆怯。

    怕什么呢?怕什么呢?

    大哥离去得匆忙,不就已证实信中所言非假?

    难道要活在骗局中,自欺欺人吗?

    沈岁宁整日未出房门,紫玉着急,想去禀报萧淡晚,被碧荷拦了下来,“小姐只是心情不好,你去小厨房煮点吃的,小姐饿了要吃。”

    紫玉听话,做了沈岁宁最爱的软皮春卷,煮了碗小馄饨送去。结果沈岁宁一口没吃,全让拿了出来。

    碧荷摆摆手,让热着,以备她随时想吃。主子未进食,紫玉也担心得吃不下饭,想陪小姐饿肚子,却被碧荷教训了一顿,“小姐不吃,我上下操心。你要不吃,我哪只手伺候你。”

    紫玉本就畏惧自己的亲姐,觉得她待自己过于严苛,此番听她训斥,不敢再矫情,端起碗开始吃饭。

    翌日,不到辰时沈岁宁便唤了碧荷进屋,碧荷见她神色凄然,想是一夜未眠的缘故,吩咐紫玉做碗安神汤,早膳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

    “碧荷,你跟了我多久了?”

    “碧荷姐妹自幼入府,算下来已有十三载。”碧荷一边伺候着梳洗,一边回话。

    “十三年了啊。”沈岁宁喃喃,笑道:“我记得以前有照顾母亲的老人,年纪大了,前些年送到外面庄子里养老了。”

    “小姐说的是江嬷嬷这几位吗?”碧荷将昨日的衣裙收放一边,拿出干净的衣裙给她换上。“江嬷嬷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夫人每年都下庄子里看她们,偶尔她们也会到府里请安。小姐问她们作甚?”

    “许是昨日在母亲那块吃点心,想到了她。我小时候她常给我做糕点,许多年没吃,想呢。今日天好,我们去庄子玩一玩。”沈岁宁从妆奁中取出张银票,“这是一百两,你在屋里拿些合适的锦缎,我们路上再购置些吃食。母亲近日思虑过度,别去烦她。吩咐院里的人,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出门了。”

    “现在就去吗?”

    “先吃早饭。”沈岁宁昨日只进了几块糕点,天未明就饿得心慌,这会只想吃饭。

    这日她天微明就出府,伴着树梢尖上的月牙回府,没有人问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知晓了一个秘密。

    接下来几天,沈岁宁笑颜满面,仿佛昨日种种真如梦一场。

    她偶尔陪母亲说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她说着,沈夫人听着,说到好笑处,母女二人眼角微扬。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便告退离去。

    有时会碰到沈天华,一家三口,喜笑颜颜。

    偶尔陪沈宛宁读读书,喝喝茶,享受大婚前逍遥快活的日子。

    偶尔见到沈子陵时,问问他近况,叮嘱他保重身体。

    然正是这般毫无异常,让碧荷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大婚前一天,碧荷才知道,小姐要换嫁。

    沈岁宁回忆着自己换嫁原因,她忍着疼痛,擦干眼泪,低头说:“沈府嫡女,本就不是我。我若嫁给皇上,才是真的欺君。”

    “大婚前,我在大哥书房,看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说我不是您和娘的孩子,二姐才是。”似怕沈天华不信,她继续说道:“后来,我去了郊庄,找到府里的老人。”

    嬷嬷们回顾在府里的生活,说丞相总是半夜去看二小姐睡觉,一看就是半夜。

    沈岁宁把这些话当笑话说给萧淡晚听,萧淡晚直言,若不是知道岁宁才是亲生女儿,她也以为宛宁才是丞相亲生。

    “我猜想,也许是担心娘知晓实情,爹才开始远离二姐。结合这些,我确定了匿名信上所说为真,我的确不是沈家女儿。”

    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好一会儿,沈天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于是他哑声道:“你生母,叫裴如,是洪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