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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枫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别人身上。

    塌上,沈楹像是坐卧着小憩,手臂却丝毫不放松地横抱着她,他微垂着头,睫毛静静垂落,鸦青色的长发全部滑落到沈枫的耳侧,一条薄毯盖在两个人身上。

    经此一梦,沈枫看着沈楹那张已经褪去稚气的脸,一时恍惚如隔世。

    沈楹的房间没有窗户,室内过于昏暗,只有两盏烛灯毫无声息地燃着,她无从判断现在是什么时辰,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脖子保持一个姿势久了,有点酸痛,沈枫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却马上惊醒了沈楹。

    “醒了?”沈楹扶她坐了起来,抬起手把她的鬓发别在耳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沈枫有些尴尬,“哥,我睡多久了,你手不酸吗?”

    “不会啊……”

    沈楹的指尖碰到她的耳廓,他的手一直都是冰凉的,却在这漫长的拥抱中沾染了些许温暖,好像是神祇因为她自甘坠入到烟火人间。

    “不会就好。”沈枫忍不住嘟噜道,“其实你可以换个姿势……你这样睡觉不难受吗?我又不会偷偷跑掉……”

    她离得太近,沈楹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里流淌着潋滟的水光,虽然面上还带着几分倦怠,视线却专注又深情。听到这句话时沈楹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沈枫就跳下床,有些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我去洗漱了……”

    沈楹没有拦她。

    沈枫跑到院子里,才发现楹园种植了些枫树,一夜之间两侧红了一片。

    入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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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雪埋到脚踝深时,沈枫迎来了她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新春。

    除夕时皇室大办宫宴,不论是术士还是高官权贵都被请来参加这场晚宴。帝京的冬日冷得过了头,沈枫身着加厚了的刺绣马面裙,外头还裹了件枣红色狐绒内芯的斗篷。整个人看起来像臃肿的球,连挪一步都困难。

    所幸她不是个好动的性子,天气一冷人都犯困,嗜睡的沈枫更不例外。马车里烧着火炭又熏着檀香,沈枫窝在沈楹的身边,两个人相拥而坐,她的脑袋埋在他胸口。因为周身暖烘烘的,沈枫舒服得睡的毫无知觉。

    沈楹的鹤氅把她盖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个小发旋,他就低着头安静地看着她的头顶,好像是在发呆。

    沈枫说他体温太低,一定是大冬□□服穿的太少,特地在元夜送了他一件大氅,又厚又重,长得还花里胡哨的,说是美观与实用兼备。现在最喜欢这件衣服的却是她自己。

    两个人窝在一起,好像在互相取暖。萧玥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她刚想开口说话,对上沈楹淡漠的双眼时又像是被卡住喉咙,顿了顿才用气音小心道:“楹哥,除夕安康。”

    “嗯。”沈楹没点头,像是怕惊扰了沈枫,但是氅袍下的沈枫还是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钻出个脑袋,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发糯,“哥……马车怎么停了,到了?”

    萧玥看得大气不敢出,她觉得沈枫像是她曾养过的小兔子,安分乖巧又亲人,喜欢钻到自己被窝里缩成一团,总是一副很困的样子。

    “嗯,算是吧。”沈楹理了理她被睡歪的领口,然后抬眼看向萧玥,沈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车门那盛装华服的萧玥,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公主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想说……”萧玥顶着沈楹的的视线,感觉有些头皮发麻,“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一阵子,不然你先去我那儿坐坐……你不是第一次来宫里?”

    “啊?可以吗?”沈枫有点受宠若惊,这半年她教萧玥折东折西,也算和萧玥交了个朋友,只是没想到萧玥会跑上来邀请她,沈枫下意识看向监护人,“哥,可以吧?”

    “当然可以。”沈楹唇角微勾,用手指顺了顺她的刘海,“外面雪很大,路面湿滑,注意安全。”

    “嗯嗯。”沈枫溜出沈楹的怀抱,抄着把伞和萧玥下了马车,后面很快有傀儡跟上给沈枫撑伞挡雪。

    偷偷溜出正殿只身一人的萧玥:……

    沈枫有些不好意思,干脆揽着萧玥的胳膊,两人像亲密无间的姐妹,“这样伞就遮得到我们俩了。”

    “……你和沈楹一直都是那样的吗?”萧玥冷不丁问道。

    “哪样啊?”

    萧玥欲言又止,“就是……像马车上,贴在一起。”

    “噢,算是吧。”沈枫坦然道,“最近又比较冷嘛,两个人在一起比较暖和。”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萧玥:……

    她原来是想拦住沈枫的马车,谁知道沈楹和沈枫像连体婴一样坐在一辆马车里。搞得她猝不及防地看到沈楹,都不知道作何回应。

    “不愧是你。”萧玥感叹道,“我感觉楹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像是岁月静好的家庭主母,比我母妃还慈祥。”

    “……你稍微注意一点,哥哥听得见。”

    “唉,你不懂。”萧玥絮絮叨叨,“以前的楹哥……就是和先皇后一样,不怒自威。现在的楹哥看起来是‘慈母多败儿’的那个慈母。”

    “……”你能不能不要乱用比喻,沈楹他好歹,是个男的。

    傀儡人手一抖,伞上沉沉的积雪落了萧玥一脑袋,还有些滑到她衣领里,萧玥一个激灵抱住头惊呼道,“楹哥我错了我错了!!!”

    沈枫:……

    萧玥住在长乐宫里,檐上吊满了精致的走马灯,屋脊上的琉璃兽被映出七彩的光,除夕夜长乐宫前前后后都是忙碌的宫女,整间宫殿精致而奢华,好像萧玥这个人一样。沈枫已经很久没看过这样热闹的宫殿,和皇宫一比较沈家何止是冷清,简直就是死气沉沉。

    沈枫走进她的寝殿,先注意到的是桌上那颗有她脑袋大的夜明珠,上面雕着复杂的花纹,投映出暖色的光,许是萧玥注意到了她的目不转睛,奇怪道:“你没看过吗?父皇不是赏了沈楹一颗。”

    “啊?”沈枫有点迷惑,她确实没看到过,还以为这个世界不存在夜明珠这么玄乎的东西。

    她发现沈楹不是个爱见光的人,房间连窗户都没打,在沈枫来时房间里有两盏蜡烛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她也没当一回事,没有就没有吧,沈枫也不在意。她总觉得沈楹在暗一点的环境下心情会更平静和缓一点,她也不是封建家长,要拉着小孩长高晒太阳。

    沈枫的视线继续转移,她没有掩饰自己好奇的目光,反正在萧玥眼里大家都是乡野村夫。床头架上几个熟悉的东西吸引了她,她走近一看,确认那是自己送给萧玥的折纸。

    小兔纸,小狗小猫,甚至是鸡鸭牛羊,萧玥给了它们一个专门的置物架,居然还给了小兔纸一个雕刻摆件,是一片翡翠色的绿地,还有几朵小花。

    她折得只能算差强人意,几个边角还有些褶皱,放在这样雅致的摆件上……多少有些牛刀割鸡了。

    沈枫觉得萧玥的心像是一把剑,这把剑锐利而瑰丽,善意和恶意都明媚张扬,朝外的剑锋将人狠厉又决绝地刺穿,但对在乎的人和物却留下了最柔软和体贴的剑柄,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依靠。

    沈枫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对已经被盯得不太自在的萧玥轻声道:“…以后,我给你折个小蝴蝶……我一定折好看点……”

    “……你干嘛不现在就给我折一个。”

    “啊?因为我有点忘了……能不能折出来还是另一回事,我回去温习一下……”

    “……”

    俩人在寝殿里聊了半个时辰,外头的雪是越下越大,沈枫有点担心沈楹,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大概就是在深宫雪夜,她第一次见证了沈楹的受虐史,把她吓得不轻,搞得现在会有一定的应激反应。

    “我们走吧?”

    沈枫点点头,然后深一步浅一步往雪地里走,傀儡人亦步亦趋地跟上。萧玥忙拉住她,“你干嘛?坐轿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