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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月份暑气重,到中午就热得不得了了。

    按理说这种日子赶路,应该乘着天没亮带着凉气的时候,但啾啾一家子不一样,若不是要“早”起迎接谢老夫人,他们一家三口绝对会到日上三竿才堪堪出发。

    比起谢元的高大,谢老夫人就显得娇小许多,她年近六十,头发乌黑,脸上也看不见什么岁月的痕迹,只是双眼微微有些浑浊。但她不怒自威,倒也更看不出来什么老态来。

    谢元不敢和谢老夫人搭话,薛敏敏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唯独啾啾兴奋得不得了,一见到她便甜甜地喊:“奶奶好!”

    比起两个不冷不热的大人,谢老夫人自然更喜欢自己这个孙女。她从自己的包袱里面摸了摸,却最后什么也没掏出来。

    谢老夫人抱歉地朝啾啾笑笑:“哎呀,奶奶忘记带糖了。”

    啾啾毫不在意:“啾啾不吃糖,娘亲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

    谢元这才发现她不过就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和他们一家三口一大车东西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他就看见谢老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了比她那小包袱还大的一包蜜饯来。

    “奶奶没有带糖,可带了蜜饯呀!啾啾不吃糖,但是可以吃蜜饯哦。”谢老夫人哈哈大笑,多少有几分捉弄小孩子得逞的意味。

    啾啾不懂为什么奶奶突然笑的这么开心,大概是因为虽然没带糖但是带了蜜饯?

    几番折腾,一家四口总算折腾上了路。

    马车比一般马车宽敞,连又高又壮的谢元都能舒展身体不说,还放能放上小茶几,四角放铁质的冰鉴,在这个闷热的时节里散发出丝丝凉意来,冰鉴里还冰着绿豆汤和蔬果,方便路上解暑解渴。

    啾啾一开始还很兴奋,但车上始终活动范围有限,再加上摇摇晃晃,在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开始瞌睡了起来。

    谢元本来开始还在车厢里坐着,但随着啾啾的入睡,原本还笑着逗弄孩子的谢老夫人立刻收了笑容,转而死死盯着他来。

    他被盯得不自在,自觉去和马夫坐在了一起。

    谢老夫人转过头开始盯着薛敏敏看。

    薛敏敏气定神闲得多,她手里拿着刚从冰鉴里拿出来的橘子,一瓣一瓣的撕着橘络。

    等她慢条斯理地全部撕完,谢老夫人才终于开口:“你倒是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倒是谢元那个臭小子,长肉又不长脑子,还不如小时候乖巧可爱。”谢老夫人从薛敏敏手里拿过一瓣剥开的橘子放进嘴里,低声道:“当时买官跟买着玩儿似的,现在倒好了,竟然还要去做什么劳什子知府,抛头露面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端庆太子四个字到现在都是整个奉安的禁忌,你们一个太子太傅之女,一个更是端庆太子之子,竟然还想去做奉和帝的知府,你们两个是嫌弃活得太长了吗!”

    薛敏敏也不争辩:“总会有这一步的。”

    谢老夫人冷哼:“你们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但啾啾不行,我要带我的乖孙女走。”

    薛敏敏不说话。

    “我要和爹爹娘亲在一起!”

    啾啾早就醒了过来,在谢老夫人提到端庆太子四个字的时候。

    她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隐隐知道这四个字会让她的爹爹和娘亲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在一起,还会相互厌恶、相互伤害,他们都会死!

    她也会成为没爹没娘的孩子,最后活活饿死在大街上!

    一想到这些,啾啾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薛敏敏有点手忙脚乱,啾啾从生下来哭过第一声开始就再没有掉过眼泪,哪怕是小时候学走路磕着碰着了也只会咯咯笑。

    哪里会像这般哭得伤心。

    谢老夫人也吓了一跳,但比起薛敏敏的慌乱,她只当这是孩子被他们说话吵醒了,便伸手要抱过啾啾想要哄一哄。

    可没曾想她一伸手,啾啾倒是哭得更厉害了。

    还惊动了外面和车夫坐在一起的谢元。他赶忙让把车停下,自己钻进车厢,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他进来一看,啾啾死死抱住薛敏敏,谢老夫人的手还伸着。

    啾啾见谢元进来,赶紧左手拉着薛敏敏,右手去够他:“要爹爹和娘亲一起抱抱。”

    谢元一脸茫然,对上了同样一脸茫然的薛敏敏。

    见谢元没有动,啾啾心里警铃大作:难道这四个字是什么咒语,一念出来爹爹和娘亲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好在谢元茫然归茫然,对于啾啾的要求一向都有求必应。他牵住啾啾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啾啾的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她拽起谢元的衣袖就要擦脸。

    谢元在外面坐着出了一身汗,赶忙把袖子抽出来,薛敏敏那边便递了帕子过来。

    “这是怎么了?”谢元奇怪。

    啾啾死死抱紧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不说话。

    谢老夫人尴尬地整整衣袖:“大概是我们说话吵着孩子睡觉了。”

    啾啾小声:“奶奶没有吵着啾啾。”

    见啾啾这么乖巧,谢老夫人被感欣慰。

    然后便又听她补充道:“奶奶要带走啾啾,啾啾不想和爹爹娘亲分开。”

    “那就让你爹和你娘别去做知府。”谢老夫人冷声道。

    谢元了然。

    谢老夫人是见过当年端庆太子一案的腥风血雨的。端庆太子去的蹊跷,却连太子师薛太傅也没得到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