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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慢慢转入薄冬季节,地处人界北方的北辰国早已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样子,整座山河晶莹剔透如冰雕。南边的南诏国却仍然温暖如春,遍地薄绿嫩黄相映成趣。上天三界掩映在烟堆雾砌的云层里,细软的云层之下是凝结成冰晶的小雪片,悬挂在一起似坠非坠如星辰般晶莹。天气晴朗的时候,人间抬头便可隐约看见仙界一节一节的云阶和雕龙画柱模糊的影子,而魔界沾满血迹的铜柱铁链似乎要从天上落下般,撕开灰色的雾气和暗红的云,险险的垂在妖界上空。

    位于九重天之上的神界本是人烟稀少的地界,但冬季恰好是历练选拔的最佳时节,来来往往的神族颇多,倒也显得热闹,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四神聚集的北方凤宫。因为水神不在,以往每年的选拔都是由素宿素煌两位神女来操办,两位神女深知自家尊上向来以严格谨慎著称,这选拔神族的严厉程度就不必说了。今年更是金木火土四神皆在,参加选拔的精灵等低级神族都格外上心,生怕有哪点做得不对被刷下重修或者因为无心之举冒犯天威。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相比起上界的壮丽繁华,幽黑如深渊的鬼界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气温的下降,人间因为各种原因死亡的人又开始不计其数的增加,差点踩塌了奈何桥,孟婆姑娘卖茶卖得手软。虽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鬼魂,但咸阳城百姓集体来鬼界报道还是让鬼界的鬼差们很好奇。

    本来咸阳城的集体死亡是极隐秘的一件事,但由于其他城镇人口的不断流动,去咸阳的人们长时间杳无音讯,而引起了其他城镇人们对于咸阳城的恐慌,甚至传出了咸阳城被吃人的厉鬼妖精包围的谣言。

    仙界掌管人间的司命仙君完全不相信属下的那一套似是而非的荒唐说辞,但他跑断了腿也没有查到引起恐慌的原因——所谓吃人的厉鬼妖精。只得将此事深压在案,不敢上报于仙帝,而人间的香火祈祷和怨愤,最终在一次早朝上被司运仙君以奏折的形式上达仙帝。守湖仙一事刚落下帷幕,现在人间又出了这等事,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的仙帝顿时震怒,严厉处罚了知情不报的司命仙君,估计整个仙界都听见了司命仙君的凄惨的求饶声。

    随着人口的不断减少,人们愈发害怕,害怕这种灭城的惨剧会波及到自己,这种恐惧心理不仅在咸阳附近的城镇中泛滥,而且已经蔓延到了西楚国内其他大小城镇,人们整日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尽管事后仙帝派梦仙为人们托梦,以减少这种恐慌,但效果似乎不明显。当仙帝与冥王豗嵬商量着送还魂魄时,豗嵬十分遗憾的告诉他,那些枉死的人早就跳入轮回重新投胎去了。

    与此同时的咸阳城安静得仿佛荒无人烟的旷野,并呈现着秋冬交错的奇怪景象,在城池的周围又多出了不少僵死的人。

    风信子走后数月不回,洛水独居将军府月余,每天以假寐的状态不分昼夜的练功,竭力使自己变得很忙很忙,奢望从心底能够忘记繁花谷和那群再也不能见到的姐妹。终究是天不遂人愿,越是专心,繁花谷那漫天的蓝色火焰和遍地焦黑的残骸在脑海里就越是清晰。火舌渐渐席卷了熟悉的眉眼和笑容,化作满目的尘埃和淋漓的眼泪。

    每当各种女子哀怨的眼神浮现在面前时,洛水总会从假寐中惊醒,将脸深深的埋在手心里,竭力压抑着呜咽声,泪如泉涌般盛满了手心,冰凉的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又顺着地缝慢慢渗透到地下。

    风信子那句满含愧疚的“对不起”幽幽的充斥在耳际,深蓝色眸子里的自责使得整个画面更加悲伤而无助。其实洛水一点都不怪他,怪只怪当初自己为红线她们的失踪乱了阵脚,怪自己贪图享乐滞留在神界和仙界毫无危险意识。

    如果当初……

    洛水如是想。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当初”,她不是神,没有让时光倒流的能力,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剁碎了埋到繁花谷底下。

    风信子走的时候告诉她,“你相信我,虽然你的姐妹我不一定都能找回来,但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繁花谷,就算是拼上我的命!”这个承诺刻骨铭心得几乎将洛水的心理防线完全击垮,即使最后的咫尺天涯也依旧响彻九霄。

    洛水一直都很相信他,因为他背后是草木之神——花杫颐!花神一定不会放任繁花谷灭亡,绝不会对他子民的消亡坐视不理。

    想到这一层,洛水更坚定了信心,迫切的希望提升自己的灵力,凭自己的力量寻回那些枉死的姐妹和失踪的姐姐们。

    午后咸阳城

    太阳西斜,群山卧在咸阳城的西方,九龙金乌辇掠过天边耸立着的山脉,车轮碾过绵软的云,龙尾上的火焰将云朵融为耀眼的金色,天空的一角灿烂明亮如烟花,黑色的山尖在金黄色的背景下,突兀的直插入云霄,山顶四周团着暗色的云块,拉出暗黄色的长丝,飞得极高的鸟儿在金乌辇的炙烤下化作亮闪闪的晶片,雨丝一样的落到咸阳城附近,精致如星辰。

    “嗒、嗒、嗒……”

    静谧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从东向西不紧不慢的走着,在路过将军府门口的时候,似乎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又向西走去……

    窝在地下室里假寐的洛水呆滞了一下,瞬间惊醒,一座死城竟然出现了脚步声,是还有活人,还是……

    她透过墙壁细细的搜索四周的异动。

    本应落下的雪花在城池上空积压了厚厚的一层,天色看起来看起来有些阴暗,但某天的太阳突地显现,融化了上空的积雪,星星点点的雪花漂浮在半空,凝固的阳光金丝似的串起一朵朵小巧精致的雪花,洒落在大街小巷,细心地填满了每一处石缝,鲜亮细软的青苔披着一层凉薄的露水,如绒毛一般附着在墙角和石桥边沿,空中的飞鸟羽翼大张,细碎的沾着陈旧的雨水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白光。仿佛时光不变,朱雀街上如故繁华。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慢慢变少,空气中开始充满灰尘。洛水看到了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独自走在朱雀街上,浅色的裙子“簌簌”的摩挲着,脚面上粉色的裙角沾染了行人的骨灰。

    那个粉装长发的女子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副谦卑的样子。她好像没有发现人们的异常,仍然自顾自的走着。她一路走来,两侧的行人纷纷化作骨灰飘洒进空气里,顿时面前一片灰暗。

    这个女子乌发如瀑,背影瘦弱,看起来很是眼熟。洛水皱着眉,细细的回想着她所见过的每一个人,想到最后不仅抽了一口冷气,难道是芷如?!

    随即她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是亲眼看到芷如的尸体的,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在这大街小巷的瞎晃。

    那个女子好像看到了洛水一样,向着她所站的地方慢慢抬起头来……

    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刹那,洛水顿时僵在原地,冷汗湿了后背的衣服。

    真的是芷如!

    真的是死状惨烈的芷如!

    极度震惊的洛水一下子忘记了风信子临走时不许她出门的的叮嘱,急急忙忙的穿过结界,跑出了密室。剧烈的光亮刺得双眼生疼,泪窝忍不住的萌动,在眼角挂起了一滴泪珠。她眯着眼睛站在阳光下适应了一阵,再低头时芷如已经不见了,不仅人不见了,就连刺死她的匕首也不见了,只剩下那套破碎的茶具散落在血染的草丛里。

    她跑到街上,顺着满地的骨灰向西追去,终于在一条街的转角她看到了不远处芷如慢慢行走着的身影。

    “芷如!芷如……”洛水使劲朝着芷如跑去,却像永远追不上似的,她跑得快芷如走得也快,她停下来歇歇脚时芷如像是怕她跟不上一样往前挪动着,甚至于同样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