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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子辰和新月从小打到大,两个人气了对方几天后,便雨过天晴。

    每个周的星期五,轮到新月带着红袖章站在大门口负责检查记名,言子辰装模作样地带了她两天就吹着口哨撒手不管了。

    鱼跃而入的小朋友让新月眼花缭乱,她费力数着每个人身上的三大件,红领巾和安全帽很容易看到,但小方片的学生证却让新月头疼,加上天渐渐变冷,男生女生都穿起了厚厚的外衣,有时候新月要硬着头皮把可疑分子拦住,在对方或心虚或不耐的表情下坚持要求把外衣拉链或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学生证,她才板着脸严肃地点点头,准予放行。

    接近学期末的时候,新月从一开始的兢兢业业、认真负责渐渐变成了差不多就好,只要校门口没有老师背着手站着看,新月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年级的男生因为言子辰的关系都认识她,有时候嘻哈笑着跳进来,偷偷塞给她一把小零食,趁她发愣的空儿,蒙混过关,甚至有长得好看的女生当着言子辰的面伸手掐掐她冻得通红的脸蛋,笑眯眯说一句,“真可爱。”言子辰通常会不要脸地接上一句,“哪有你可爱。”把新月恶心地浑身爬鸡皮疙瘩。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起床困难户新月恨不得永远长在被窝里,而无论她的赖床方法有多五花八门,奶奶却只用一招对付她——直接掀被子。

    百试百灵。

    新月打了个呵欠,撑着眼皮望向挂在传达室屋檐上的冰棱,透明长长的,越往下越尖,要是能掰下来就好了,拿在手里不知道有多好玩儿。

    新月趁着站岗的老师不注意,侧过头又悄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眨巴眨巴眼睛,视线捕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伸手理了理用别针别在衣服上的红袖章,等待那个身影磨蹭到自己跟前,站在她对面的值日生是1班的,此时正抓住一个不带安全帽的高年级男生,仰起头丝毫不惧怕地追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你们女生总是责任感爆棚,正经地不能再正经,既听话又认真,怪不得蔡王母喜欢你们,多省心,用起来也顺手。”

    新月想起上个星期五她仔仔细细地把检查名单核对好后交给二哥哥,对方却漫不经心地接过她一笔一划记得认真的小本子,随口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她抬头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二哥哥却淡漠地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新月多数时间还是很认真的小孩儿,只是偶尔逃懒放过不带学生证的家伙,但不带安全帽,又不带红领巾的人简直太嚣张了,她再怎么睁只眼闭只眼也说不过去,况且今天还有老师在旁边站岗,所以新月认出自己几分钟前看到的鬼鬼祟祟的人竟然是高凤超时,着实为他们班级这周的流动红旗捏了把汗。

    女孩张皇失措的表情足够说明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不是故意的又怎样,1班的值日生不会听她的解释,站岗的老师也不会听她的解释,所有“真的不是故意的”的哀求都不足以构成免去扣分的理由,尤其是一看就老实好欺负的胆小女生。

    高凤超急得脸色惨白,害怕地几乎要哭出来,不断踏入校园的学生回头看一眼紧张得脸憋成猪肝色的女生,站岗老师跺着脚正和传达室大爷东扯西拉今年冬天的大白菜菜价,对面1班的值日生又抓住了一个不带红领巾的学生,锲而不舍地追问对方年级、班级、姓名。

    新月侧身挡住站岗老师和1班值日生的目光,低声道,“快快走。”

    高凤超完全没反应过来,更不会想到新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放水,她吓破了胆儿,大脑停机,手脚僵硬地想跑又没胆子跑。

    新月急急地扯了一把高凤超的袖子,偏头恰好看到顾修正背着书包朝这边走来,男生黑色的羽绒服整洁干净,只不过顾修正好像在里面套了好几件衣服,所以看起来鼓鼓囊囊,像一头笨重的黑狗熊。

    她灵机一动,伸长手臂拦住了顾修正,同时左手藏到后面,往女孩后背上狠狠一推,高凤超几乎是踉跄着被新月推进了校园里,还好因为是进校门的高峰期,没有人注意到新月的小动作,反而被她脆生生的一句“把衣服脱了!”惊住,吸引去了注意力,纷纷惊诧地望向头上戴着卡通耳套的可爱小姑娘。

    新月余光已经瞄到高凤超安全地混迹在人流之中,正准备长抒一口气放下心时,扭扭脖子看到四周众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她愣怔了一会儿,自己荡气回肠的声音似乎还飘绕在耳边,新月傻了,脸一红,磕磕绊绊地连忙解释,“检检查学生证,拉开拉链检查学生证”

    顾修正歪头轻咳一声,很配合地拉开羽绒服拉链,把学生证亮给她看。

    新月早就知道自己班的班长大人绝对放心可靠,忘带学生证这种事情不可会发生到他身上,于是她瞧都没瞧一眼,几乎是顾修正刚拉开衣服拉链,新月就木着脸,匆匆挥手,“行,过去吧。”

    到点关校门的时候,她把检查表递给二哥哥,二哥哥瞟了一眼她螃蟹爬的字,意味不明地朝她眨眨眼睛,又拽了拽她的小辫,“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

    一年级的小学生,很多东西还没开始懂,即使耍了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别人眼中看来,仍然幼稚得很。

    时间是成长必不可缺的先决条件,主宰着未知、变化与苍老。

    新月困惑地望着二哥哥晃晃荡荡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哆嗦,五指手套让露在外面的手指早就冻僵,她呵着热气,搓了搓手,二哥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教学楼里,新月低头,喃喃嘟囔了一句,“二百五”,便闷头冲回教室。

    值日生的威风和新鲜过去后,剩下的便是重复和无聊,新月在亲身经历了从前自己渴望的“当官儿”之后才发现,很多渴望的事情是因为人们夸大了美好想象才变得诱人,当真真实实去做过以后,就会明白,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硬币分两面,就如同她得到了当值日生的荣誉和虚荣,就同样要接受被冻得发麻的双手和双脚,世上哪有只享受不辛苦的美事儿,新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想自己体会一遍,这样才能确切感受到幻想和现实之间那些不易分明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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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傍晚新月帮奶奶跑腿,把换好的挂面给二奶奶送去一些,她拎着沉甸甸的挂面走进去,还没推开门就听到屋里二哥哥气急败坏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