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

    “咱们沽州所制的三棱铁簇是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结实,其中最以骨杆三棱铁簇杀伤力最大。”身型彪壮的男子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纱巾轻轻擦了擦晶润质地的骨制箭,递到了面前的少年人手中。

    倒不是什么令人动容的铁汉柔情,沽州的少年就是草原上的狼,个个身强力壮、力能扛鼎,没有像元清明这样,长到十二三岁还如此瘦弱的,偏偏眼里谙着历练老成,同俊秀的五官不甚相符。

    众人能尊方湛平一声梁王,是敬重他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战火纷飞的年代,私事本不是他人所能置喙的,可是部僚将四处掳人相赠当作竞升之路,事情总归变了味,朝着离谱的方向奔去。

    权力追捧搭建之下,也难免同时推人至高塔,逐渐迷失自我。方湛平在宫中后院大兴土木,尽情享受着从前身为庶民所不敢奢望的东西,修建了数座封锁着窗户的内殿。

    其中所禁锢的娈童数不胜数,如同被驯服的畜生一般,待价而沽,甚至变成了权柄之间赠予的人情。

    时人传言每每夜半时刻,内殿里便会传出凄厉的尖叫怒嚎,更有甚者,自尽之后化为厉鬼,整夜在北梁宫殿的上头环绕,见人便要抓住倾吐一番苦水。

    广教寺所有能喘气的都变成了尸体,唯独所留下的小和尚嘴和脾气一样硬。由于死活不愿说出姓名,总得有个呼来喝去的贱名,众人皆称其阿奴。

    小和尚起先数日水米不进,面无血色,嘴唇像是旱年的田野枯地一般皲裂,一找到机会就趁着侍卫不注意狠命用头撞墙。

    那光溜的头颅因为刚剃的发,像是鸡蛋撞石头一般,撞得血肉模糊、骇目惊心。

    可越是血腥,方湛平越是自觉刺激,似乎在战场上一旦眼珠溅进了血,这血性便会渗入骨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将人变成邪祟。

    同圈禁的牛马一样,阿奴成了真正的畜生,手腕脚腕皆被铁链所拴住,另有侍卫整日监视,连死的机会都彻底失去了。

    在囚笼之中,阿奴已经分辨不出外面的世界是白日还是黑夜,只能从每日送来的两碗稀饭勉强判断过了多少日子。

    周围有被拖走之后回来变得更加疯疯癫癫的,也有再也没回来的,无一例外的是,在被当作鱼肉端上桌前,内殿中的畜生都要被完完全全驯服。

    历经多日的惶惶不安,阿奴从旁人那里打听到了,原先在被带走的前一日,会有侍卫来行刑,将铁链径直横穿过胸肩之间两根骨头,既不会致人流血致死,又能轻轻拖曳铁链便令人痛之入骨。

    而后因为失手次数过多,稍有不慎便损失一只畜生,便改为用匕首在胸肩处划上一指长的伤口,以示所有。

    阿奴将挂在脖子上羊骨一段磨成了尖尖的锋刃,低头瞥见从肩上绵亘到胸前的刀疤,还未完全结痂,歪歪扭扭像是一条丑陋无比的蛆虫。

    只肖在那人的脖颈之间滑动,跳动的经脉柔软而脆弱,如若失手,能够割断自己的喉舌,也不算是白费功夫,明日,算是终能解脱。

    虽然是以抛弃自己为代价,但至少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可能性,阿奴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未等到自己能够亲自“颠覆”的机会,阿奴被拱手送给方湛平的手下力将元温。

    “转赠”的理由实则有二,一来是方湛平的儿子们十分不满,毕竟内殿中养的均是年岁不大的男子,若是日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岂能了得。二来是流言甚嚣尘上,元温是大家都认可的耿介之士,这番明面上能够稍稍给百姓做个样子。

    阿奴希冀着能一刀见血,即使换了人没了盼头,那刃也不能白磨,毕竟蛇鼠一窝,元温又能比方湛平好到哪儿去。

    瘦弱的少年如履薄冰一般入了元府,青脸獠牙的面目还没来得及展露,却被熙熙融融的一家人打动了,那紧紧冰封着的表面似是被轻巧地敲开了一道裂缝。

    阿奴早就记不起自己的生辰为何日了,入元府的日子正巧是清明,却与别年不同,整日艳阳高照。

    元温说这是个好兆头,阿奴这个名字不好听,从今日起就叫做元清明好了,正巧同兄姐的名字清蕴、清询整齐对上,如此就是一家人了。

    \\\

    半跪着的男子见少年怔住,笑着说道:“知栒,你来掂掂重量?”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那羊骨做成的箭支,冰冰凉凉的,还饶有分量,像是精心雕琢的工艺品,怎么看也不是能夺人性命的兵器。

    少年双手捧着箭支,问道:“谷大哥,我也可以跟着你学一学箭术吗?”库房的门十分厚重,有人轻轻推动便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既然知栒对箭术感兴趣,那便试一试这一支。”

    元温应声而入,在库房的角落翻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拿出其中绸布包裹着的骨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