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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酉时,徐仪嫤梳妆过后,前往华木殿参加宫宴。

    华木殿坐落于西宫,西宫是位于皇城以西的宫殿群,依雒水而建,建筑壮丽,风景优美。

    过长桥沿湖岸西行,桥上有四角亭临河耸峙,两岸水面开阔,湖面碧波粼粼,远处青山澄碧,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水面浮光,青山朦胧,瑰丽旖旎,如真似幻,如临仙境。

    渡过桥之后,远远可以看见西宫的宫殿群,画栋飞甍,碧瓦朱楹,甚是绮丽。

    穿过一廊庑水榭往西走,就是通往华木殿的路,此处青竹遍布,古柏耸翠,沿着石径右转,一座峨峨屹立的宫殿映入眼中,这便是华木殿。

    从庄重威严的朱红色大门进入大殿,殿内左右两边分别排设有三十张食桌。参宴者依品位高低坐,左边是亲王驸马三省长官及世子郡王;右边是公主妃嫔及女眷。

    因是宫廷内闱的家宴,并非国事宴会,被邀请参宴的朝臣并不多,只有三品及以上的高官。包括徐丞相。

    徐仪嫤的座位在右边第五排,地上铺设有茵褥,可沿席就地而坐,食桌是方形矮桌,可围坐六人。与徐仪嫤同桌的其余五位女人,皆是皇子妇。

    她们身穿颜色鲜艳的石榴裙,外披轻薄纱罗宽袖衫,高髻侧垂遍插金钿,甚是华贵。五个人坐到一起说说笑笑,时不时捻起一块糕点小口地吃着,端是优雅安逸。

    徐仪嫤对面是皇子们的坐席,十三位皇子均落座了,只差晋王阿治。她不由柳眉微蹙,目光担忧地看向对面那个空位置,太后本就不喜他,这次一定会拿他缺席宴会一事,趁机进行诘难的。

    徐仪嫤想到了前世的这一日,记得自己当时被长公主当众质问晋王去向,她被问得哑口无言,磕磕绊绊辩解了几句,最后被对方好一顿奚落。

    她回去后哭哭啼啼地向阿治诉苦,问他去哪儿了,干嘛不陪她一起赴宴,害她被长公主羞辱。

    对此,阿治未表现出一丝不耐烦,冷静地哄了她一夜。她当时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有夫君阿治为自己撑腰,就算受尽长公主的冷眼与嘲讽,也不觉委屈了。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他对她的宠爱,全是装的。

    阿治整日操练兵马,为反击突厥而殚精竭虑,回去后还要哄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子。心里该多嫌弃。

    是的,他厌嫌她。

    为什么自己一直没发现?还扑到人家怀里哭,要人家哄你,把人家当作自己的天!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只觉得尴尬到脚趾扣地,徐仪嫤手指紧攥衣角,压下心中的懊悔,拼命地把前世那个无理取闹,自卑怯弱的自己从记忆里挤出去。

    “太后驾到——”

    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殿内的谈笑声,众人纷纷坐直身子,稽首齐声问安,谢恩后坐讫。

    太后已年近花甲,一头银发盘成了个高髻,身穿绛紫色深衣,气质端庄,举止威仪,被梁王与长公主左右搀扶着,身后宫人簇拥,迈步走向御座。

    太后走上御座,在最当中的位置落座,梁王与长公主分别在两侧陪坐,梁王妃与徐思坐在御座左侧的位置。

    待几人坐定后,太后跟众人说了些寒暄的话,这是内宴大家不必拘礼云云。视线落至左边第五排的空位置时,太后不悦地皱了下眉头。

    “晋王呢?”太后沉声问道,饱经风霜的声音,有些苍老,却沉稳威严,颇有分量。

    徐仪嫤到底少经人事,天生一副婉顺性子,听见太后发问,心神登时一颤,想到接下来会被责问,心中慌作一团。

    她果然是逃不掉的。

    “小嫤,你怎么一个人,晋王呢?”长公主凌厉得意的视线在她身上淡淡扫过,假意关心道。

    此时满座皆寂,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到了徐仪嫤的身上。

    前世的情景重现,这回她再不要像前世那般懦弱。

    他要替阿治解释。一来为积攒他对自己的好感度,再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为晋王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夫君被太后打压,而无动于衷。

    “小嫤,问你话呢。晋王呢?”长公主再次问道,语气关心,却分明暗含得意。

    众人将视线凝住在她身上,这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剑刃,扎在她后背。

    听着殿内窃窃私语的声音,徐仪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起身子,举手加额,压低柳眉,娇唇轻启道:“启禀长公主,晋王殿下去练兵了。”

    徐仪嫤话音落后,传来了隐隐讨论声,“哦,晋王殿下原来是去练兵了。突厥乃我朝心头之患,确实不容小觑。论行军打仗,圣上的十几位皇子中,当属晋王最骁勇。”

    大家对晋王的肯定,让徐仪嫤安心不少,长公主却是脸色一僵,满不在乎道:“练什么兵,突厥都退兵了,还瞎忙活什么啊?”

    满座噤声。

    长公主唯恐大臣们的言论动摇到太后立梁王为太子的决心,赶忙继续说道:“练兵练兵,晋王真是爱瞎折腾,非得把祖宗留下的老本霍霍完了不可。”

    太后崇尚黄老之术,主张无为而治,最讨厌打仗,长公主这是故意在她面前搬弄是非,诋毁晋王。

    “胡闹!”

    听说晋王又去操练兵马,太后震怒,用拐杖狠狠敲了几下地面,厉声道:“就知道打仗,打得过吗?这就是老身的好孙儿?把江山交给这些年轻人,怎能叫老身放心?!”

    听太后这么说,长公主与梁王妃不约而同相视一眼,眸底闪过一抹窃喜。太后有意引导舆论,立梁王为太子。

    既然梁王被立为储君的事稳了,那么,徐思与梁世子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娘,您消消火儿,咱们来说件喜庆的事。我们家徐思年纪不小了,您给阿思挑个如意郎君呗。”

    长公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老太太再清楚不过了,长公主不就是想把徐思嫁给梁世子,成为将来的太子妃嘛。太后冷哼一声,假意问道:“你想跟谁结亲啊?”

    望着上座其乐融融的那两家子,徐仪嫤有些担忧。

    太子之位最终会是阿治的,这一点她知道,可现下太后立马就要立梁王为太子了,阿治能否及时赶过来扭转局面,她心里没底。

    “夫人,殿下定是去军营了,您快别忧心了。”站在身侧的彩袖,低过头来安慰道。

    不只是阿治的太子之位令她担忧,她心里还装着一件事——突厥。

    徐仪嫤目光悠悠地看着坐席间,殿内歌舞升平,繁华安乐,可在远离上京的忻州城,百姓们正在遭受突厥骑兵的践踏。

    ————

    突厥夜袭了雁门关。

    周王朝自定都三十年以来,施行休养生息政策,百姓多年未见战乱,听闻突厥铁骑南下,哀鸿遍野纷纷逃难。突厥骑兵来如闪电,边关战士都几十年没打过仗了,哪见过这阵势,当头一棒懵了,直接弃城而逃。老郡守匆忙写了封密奏,派官吏八百里加急,把雁门关告急的情报送往上京。

    雁门关被攻破后,门户顿开,突厥兵一路南下,杀害官兵掳掠畜产粮食,沿途州县无不遭殃,晋王火速召集兵马,携军与敌军誓死抵抗。

    忻州城突厥骑兵压境。

    而在上京的皇宫内,月光皎皎,灯名如昼,皇亲贵戚们端着镶金玛瑙杯,饮啜甘醇美酒。

    “娘,宴席都快结束了,该说正事了吧。”梁王像小时候一样,用撒娇的口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