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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江畔。”

    “甲子七寒。”

    “荡枫山下。”

    “悠悠青衣。”

    青禄子立在院里一口井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白胡儿。

    这捋胡儿的动作,他已经练了好些年生,甚至还去镇里头,找了几个集子上画符咒的江湖骗子学习经验,想捋出些仙风道骨的气息来。兰三儿眼里看着,却只觉着这老头儿真傻。

    白胡儿面色醺红,醉眼朦胧,伫在那儿不停晃悠。

    少年一脸担忧,生怕这矮胖老头一头撞进井里去。他时不时的,还转过头去,瞟几眼角落里一脸坏笑的男女,眸子里尽是幽怨。

    “这十六字诫语,你可有一知半解?”

    “我…不明白,还请师父指点。”

    “一点都不明白?”

    “是,我比较愚笨…”

    “不明白,”青禄子打个酒嗝儿,“就算了,反正也不重要。”

    “你要是能明白,就见了鬼了。”

    黑脸儿咧着嘴笑。

    “因为师父自己也不明白。”

    大胡子补充道。

    “我们几个,也没一个明白。”

    温润青年耸耸肩。

    尚寒和杏子,则点点头,表示赞同。

    少年站在院中,神情茫然。

    “你为何来此?”

    “我…无家可归。”

    “年岁几何?”

    “六日前,刚至十四。”

    “你唤何名?”

    “兰三儿。”

    青禄子蓦然顿了顿。

    原本在一旁磕着瓜子的三人也抬起了头。

    “谁给你起的这名?”

    “我。”还未待少年张嘴,尚寒便低声道。

    “也罢。”青禄子晃悠悠背过身子,朝着那口老井,“兰…兰三儿。你可愿披上青衣?”

    除了兰三儿之外,院里所有人都听着了那声轻叹。

    “我愿意。”

    “披青衣,入庙堂,你的命便不再由你,你可要再思虑?”

    “回师父,不用再考虑。”

    “庙堂并非江湖大派,门人更非仗剑侠客。现今庙堂,不论情义,仅谈生意。这一点,你可清楚?”

    “我清楚。”

    “杀妖,杀人,或是被杀。”他又打了个酒嗝,“这就是掂刀人的命。可会反悔?”

    “无悔。”

    “好。”

    青禄子依旧面朝老井。

    那口井砖垣残旧,青苔遍布。

    老头儿将酒葫挂回腰间,摊出左手。

    “楼儿,盅来。”

    温润青年斜躺在院角石凳上,抓着捧青瓜子。也不起身,就使右脚往旁随意一勾,便勾着了盅口,脚尖借力一扫,那盅就疾飞而去。

    白胡老头儿也不转头,左手一握,即卸下了那劲道,提于手中。他身子微俯,探出两个指头,轻敲两下井沿,将盅置于沿边上,悠悠走开。

    步子刚抬,井中忽地激起一片井水来,洒向空中,旋即稳稳当当的,都落在了那盅里,并无一滴洒出。

    少年怔怔立在院中央,突然忆起了幼时听过的那些江湖故事。

    如今,自己正置身其中。

    “这口井,传至现今,已过了十一代庙主,一百七十来年。”青禄子道,“喝完这盅井水,便是我青衣门人。”

    随即站在一旁,拧开酒葫。

    盅壁上,刻着青衣两字,已经有些模糊。

    却染着荏苒时迁。

    少年没有踌躇,几步上前,端起那盅,仰头便灌。

    刚喝下一口,似被呛到,小脸儿都涨得通红,却也没停下。

    “这小师弟的性格,可比有的人要强得多。”大胡子面带赞赏。

    “你说谁?”黑脸儿皱眉。

    “有的人。”

    “你指我?”

    “你俩,差不多得了。”温润青年出声,两人才没再说话。

    一盅饮尽,兰三儿才剧烈咳嗽起来。

    “这…井水…”

    “忘记告诉你,”青禄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前些年,我和你几个师兄都嫌这井水喝起来没味儿,就稍做了些改动。”

    “这一井可都是纯酿的梨花儿老酒。”尚寒咂巴着嘴,“外头酒肆卖的那些,可没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