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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类似邀请函的信件,从刀疤君的头顶飘落。他下意识地拿起,就这么僵在地上,一脸空茫。这小子,这小子明明是个混球啊!战胜他,讽刺他,当众戏弄他,自以为是又傲慢无礼!可是,他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或者说,煽动力。他能够直击你心灵最脆弱的一隅,再告诉你,你可以。你会不由自主被他牵着走,你会觉得,只要听了他的话,就能走出困境,拥抱新生。

    刀疤君内心还在翻腾,那少年却早已起身,丢下一张票子,然后离开了。

    他的背影刻画在人群中,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漠然,就好像这场市井闹剧,那些崇拜的,厌恶的眼神,从来与自己无关那样。

    刀疤君这才想起那封信,赶忙拆开来看。很快地,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

    鬼兵队,高杉晋助!?

    这场好戏散场的时候,兮子也重新回到了原先的街道。她正在回味刚才的情景。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并且天翻地覆地闹上一场的话,来找我。”

    老实讲,刚才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就连她,都差点自告奋勇地跟了上去。

    他会带她去何方?又要怎么天翻地覆地大闹一场呢?

    她的思绪游离着,等再回首时,她看着这条熟悉的,呆了十五年的街,心中竟生出一种没来由的空虚。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街很长很长,长到一辈子也走不完那样。

    不。她摇头。

    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呢?

    她现在最该在意的事,应该是自己的下一顿饭才对。

    夜幕降临的时候,兮子出现在了攘夷军营里。

    更准确地说,攘夷军营的粮草库里。

    有军队的地方,就有粮草。况且,军人一般比较看重在当地群众中的口碑,因为他们很大程度上取之于民。所以她猜,如果被抓,她的下场会比入室偷盗好一些。

    像她这样的人,权衡利弊是本能。

    她扛着一袋子米,红色木屐带勾勒出一双白皙的足,那双足蜻蜓点水一般,正轻轻巧巧踏在事先探好的小路上。

    突然,两道人影出现在前方。

    她搁下米袋子,悄声躲到树后。还好,那棵树很粗壮,足够将她藏住。

    “明白自己的劣势了?”

    “是的,经过您的提点,属下都明白了!”

    这声音,好耳熟?啊,是早上的小帅哥和刀疤君!等等,属下?怎么回事?

    一颗小脑袋从树后冒了出来,头顶束着的发包,像一颗圆滚滚的小丸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刀疤君。要知道,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全国没有人不怕他,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加菲猫。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颊边的汗,汗淋淋的脸上满是憧憬,看起来,是刚刚比试了剑术,甘拜下风,心悦诚服。而那个令他折服的人,正背对着她,和之前身着和服,坐在酒肆里喝酒的那个“风雅文人”不同,此刻的他,已换上了一身黑色西式军装。皎皎月下,一抹黑影利落而肃杀。虽然只是遥遥一眼,但她竟然开始相信了——他是个会杀人的人。

    “很好。以后每天下午来这里,我会单独训练你的应变能力。”

    “是!”

    “一夜之间,变成了贼军,你后悔吗?”

    “谁后悔?老子,不,哈哈,小的我畅快还来不及!”

    “在斩落幕府和天道众那群乌鸦之前,我不会倒下。你也一样吧,刀疤君?”

    “那当然!小的我跟对了人!报仇雪恨,指日可待!哈哈!”

    虽然夜色正浓,距离甚远,但她听得出,他的言语间散发着一种乘风破浪的快意,莫说当事人,就连她,都有几分触动。那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刀疤君应了声,“行,那属下就先行告退!”然后像拿到小红花的好学生那样,涨红了脸,开开心心走了。树影在月色下婆娑,诺大天地间,顿时只剩少年一人的背影,倒影在兮子眼中。

    她的眼中小心思满满。

    这个小帅哥,不简单。他不是一个传统的领导者,笼络军心,他不靠望闻问切,呵护关怀。他很擅长释放自己独有的气质,吸引同类。再看看刀疤君?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棍,不知被灌了什么迷汤,离开的时候,眼睛比那探照灯还亮!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样枭雄气质的男人,大抵就是有魅力,能够让有志之士们趋之若鹜吧。兮子的眼珠转了转,可惜,她不是什么有志之士,她是一个小偷,所以,他这一套,对于她,不起作用。

    “喂,再站下去的话,月亮要落山了。”他说话了。

    兮子的脸,突然间阴了下来。

    他发现了自己?

    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他的背后又没长眼睛,怎么会?

    是靠嗅觉吗?对危险的嗅觉。

    鬼魅树影下,兮子狠狠磨了磨牙。

    懂得煽动人心的人,首先要拥有一双慧眼。而拥有一双慧眼的人,通常都不太好骗。

    兮子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你早看到我了呀!真是失礼了,刚才看到你们两个谈话,就没好意思上前叨扰。”

    兮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月下的少年,沉默无声。

    他在听她的声音。

    身后的少女,声音就像春日深林中的甘泉,甜,却绝不会腻,开口的刹那,一种天真的讶异油然生出,好像在告诉他,“这样天真的少女,能有什么坏心?”后半句,却又看似无意地调缓了语速,抑扬顿挫间,一种良好的教养流露而出,令人顿生出舒适感。

    他的眼睛无声地眯起。这种状况下,发出这样声音的女人,不像善茬。

    “小女子是佐藤君的未婚妻,从下关过来探望他,可是,刚刚转了一圈都找不见他人。”

    她脆生生的声音又响起了。

    佐藤?没记错的话,佐藤是日本第一大姓吧。街上石头随便一砸,能砸出一票姓佐藤的。

    直觉告诉他,她在撒谎。

    “哦对了,这是家里新收成的细米,我捎了一袋子过来,一点心意。”

    她的脚步声,已渐近。

    她在向他走来。

    他很突然地,笑了。

    夜风习习。月光被云层遮蔽,万物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唯有他的双眼,深渊烛火那般,雀跃着亮而危险的光芒。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看向今夜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