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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都闹得不可开交了,后来还是外公醒过来发话了,说算了,总共就那么点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家里都这样了,折腾不起了,他现在就想所有人安安全全,一家人和和乐乐的,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和不开心的事了。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

    嘉言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外公说,拿回那点钱又能怎么样呢?能有什么改变吗?白遭冷眼,钱是赚不完的,这样的人不要再和他们有来往就是了,家里就孤儿寡母的,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吧。

    嘉言不说话了。

    外公这个人,耳根子太软,说得难听点就是老好人。年轻时,他有个朋友骗了他的钱说去投资,转头就亏空了几百万逃了出去。几年后回来,他问她外公借钱,外公居然大雪天又给他送去了,也不问他要几年前借的那些钱。嘉言真是无法理解,怎么就有这样的人呢?可是外公心宽,活到七十多岁了都很快乐。

    她不能说他这样的人生态度就是错误的,只是她不认同而已。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也确实很快乐,她又能多说什么呢?

    过完年,她乘早春的第一趟车回了学校。贺东尧送她到宿舍楼下,钱多多下楼来接她,对她挤眉弄眼:“又换男朋友了?”

    嘉言一个“栗子”打她头上:“你眼睛呢,这是东子?说得我三天两头就换男人似的。我吃饱了没事干啊?”

    钱多多这才认出贺东尧,围着他绕了两圈,一脸嫌弃地说:“东子哥,你黑了啊,都跟炭一样了,真是的。”

    贺东尧一瞪眼:“这叫男人味,你懂不懂?小姑娘滚一边去。”

    钱多多也瞪他:“嘉言最讨厌的就是‘黑炭’,我跟你说,你要不白回来,就休想了。哼哼,哼哼。”

    “真的吗,原来嘉言你喜欢小白脸啊?”贺东尧捶胸顿足,一脸痛心疾首和不可置信。

    嘉言撇下他们默默进楼。一对活宝,干脆你们凑一对得了,她落个清净。

    嘉言没两天就找到一个会员制的高级西餐厅的兼职,拉小提琴,按小时算。说实话,她的小提琴还是小时候学的,就学过点皮毛,后来上了初中跟着一个师傅又断断续续学了两年,拉得实在不怎么样。不过,这吃饭听琴讲究的是个情调,别拉错就行了,偶尔拉错也没人认得出来。谁还真计较?她这人自信,形象气质好,坐那边摆个花架子就有模有样的,给人一种“不觉明历”、“不错,这姑娘看着挺有水准”的感觉,能忽悠住不少人。当初店长招她的时候,估计也是看中了她这点。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在二楼的升降台上拉琴,拉到第二个小调的时候,经理过来叫她。嘉言放下琴弦,站起来,谦恭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经理为难地说:“三楼有个贵客想请她上去单独拉一小节,价格按三倍算。”

    嘉言说:“对不起,我可以拒绝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经理祈求地看着她:“嘉言,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吗?这个人,我们不能得罪的。我都和他说好了,你就上去拉一首曲子,拉完就好。你放心,三楼这时候也有几个客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素质都不错,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嘉言踯躅着,还是点了点头。这地方拉琴不好进,轻松、报酬高,当初一起应聘的有好几个姑娘,个个拉得都比她好,但是经理挑中了她。经理把她招进来的时候,也帮过她不少忙,说看她对眼。

    经理见她松口,也松了口气,忙领着她上楼。

    一楼和二楼是美式风格,装修偏厚重,三楼却明显不一样,分明是奢华的法式风格,头顶的枝形吊灯坠着菱形的水晶,缓缓旋转,地面的大理石拼花锃亮华丽,像一面面色彩斑斓的镜子,倒映出觥筹交错。

    这地方得是高级会员才能上来,座位隔得很开,只有寥寥几桌才能有人坐着,偶尔轻声说会儿话,看到她,也只是扫一眼,目光并没有多作停留。

    经理领着她穿过中厅,上了台阶,到了靠窗边的一条长长的廊道,径直走到末尾的桌前,简单介绍了一下来意,就把嘉言推上了前。

    那桌是两对年轻男女,闻言都抬起头来。

    嘉言怔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僵在那里不动。不过,她这人心里越是波动大,脸上就能越面无表情。

    俞庭君抬起头,望着她问:“都会拉什么曲子?”

    嘉言说:“《魔鬼的颤音》、《g小调奏鸣曲》、《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仲夏夜之梦》。”

    “只有四首?”他笑了,手搭在身边女伴的椅背上,像是在拥抱那人一样,眼睛里露出微笑,只是略带嘲讽,抬头对那经理调侃道,“你们这么高档的地方,就请了这么个技艺一般的小女生来拉,该不是你侄女吧,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