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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知言信里写的,李特使带来的这位冯师爷在京师很有名气,却不是因为他的才干,而是因为他有位悍妻。

    有一回,顺天府接到报案,说这位冯师爷被老婆打破了头。衙门派人前去探看,只见他鼻青脸肿,头上包了厚厚的纱布。他坚持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撞的,差人一问才知根本不是他报的案,是他妹妹气不过了遣人去报的。至于他遭老婆毒打的原因,风闻是此前李府的几个幕僚拉他去了烟花之地,让夫人知道了。自此,他惧内的名声传遍了京师。

    定岚颇有些同情这位冯师爷,但她除了这封信一时也想不到旁的办法,怕是要对不住他了。

    她写好了信,让刘管事找人送到冯家,又仔细吩咐了一番,这封信要送得不早不晚才好。

    ……

    大景特使李得琳住进了蓟平卫的驿馆,他这几日心绪不宁,虽然新提了左通政,升了正四品,但这分明是为了此次出使才给他加的官衔。

    他总觉得北颜最近蠢蠢欲动,这不蓟平卫的指挥使都莫名其妙地被袭击了。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贺族人干的,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此去北颜虽只是颁个皇子诞生昭,但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他岂不是……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没完,驿馆院子里的知了滋啦滋啦地吵吵,他恨不得命人都给打下来。

    更让他泄气的是,他带出来的这个师爷冯谦,竟然顶不上用。前脚他们刚到蓟平,后脚这个冯谦的悍妻就差人来追冯谦回去。可恨这冯谦当真是个惧内的,竟当即向他请辞,就算扣他半年的工钱也在所不惜。

    他逼问再三,冯谦才吐露了实情。原来他们刚离开京师,就有人去冯家给他送信,他老婆拆了一看,竟是冯谦的相好催他来蓟平相会。帮他老婆带话的人说得明白,若他不马上回去交代清楚,他老婆便要到蓟平来,亲自会会他这个相好的。

    李得琳一想起冯谦那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就气得想直跺脚。日后家里招师爷,都得先问问怕不怕老婆!

    眼下通事没了,是个麻烦事。他自己虽看得懂一些贺族文,也会说一些,但是我□□上国的特使怎能直接用贺族语!既然北颜已经称臣纳贡,特使传话自是要经过通事的,否则我大景王朝的崇高地位何以彰显。

    皇差耽误不得。既然日程已定,两日后出发,那此前必得再找个合适的人来充作通事才行。他已经让驿馆的驿丞在本地帮他找人了。

    正好许绍元要来了,他现在是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让他帮着把把关也好,就算找不到人也好过找了乱七八糟的人来惹事强。他喝了口松萝茶,终于觉得胸中没那么憋闷了,有老友来陪他说说话也好。

    第二日,他翘首以盼的许绍元如约来了驿馆,此时正坐在茶几的另一侧,一口一口地饮茶。

    他上回见许四还是十日前,那日他升迁的任命刚下来,右通政请他们到家里去喝酒。那些席间弹唱的女伶来敬酒,一个个全都盯着许四看,当他不存在一样。他心里不舒服,回去跟夫人抱怨,谁知连他夫人都说:“人家许四爷比你品秩高不说,人还比你年轻比你俊,那些女人自然看他不看你了。”

    什么话么,许四纵然是丰神俊貌,那他也不差呀。李得琳一边打量许绍元,一边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山羊胡。

    “许四,就凭咱俩这关系,你就跟我说说呗!你差不多每年都来一回蓟平卫,到底为了啥?”李得琳朝着茶几那头的许绍元挑了挑眉毛。

    许四作为詹事,是地地道道太子的人,有朝一日,太子顺利登基,许四的前途不可限量。他虽不嫉妒,却也忍不住好奇他在做的事。

    许绍元朝他一笑,整了整膝上的直裰:“蓟平风景秀丽,我每年来这里游山玩水,让自己歇歇。”

    不说算了,憋死你!李得琳暗自翻了个白眼儿,自顾自地牛饮了一口松萝茶。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唉,也罢,你许大人咱如今是高攀不起咯!谁不知道你这詹事兼侍读也就是个踏板,刘大人可是等着时机推你进内阁的。”

    许绍元自然听出了他的挖苦,便也不说自己的事:“你怎么好像兴致不高似的,刚晋了左通政,皇上又委以重任,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谁爱求谁求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晋升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北颜不会安分的,也不知道他们暗地里谋划什么,反正这鬼地方我可不稀罕去!对了,你知不知道是谁跟皇上举荐了我?”

    许绍元又一笑,李得琳说话是有些随意,不过聪明还是聪明的:“你可是什么时候招惹了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会是他?”李得琳皱着眉想了半晌。

    “先不说这个了,你找我来做什么?”许绍元觉得他一时也是想不出什么了。

    “唉……你刚到,估计还没听说吧。我府上那姓冯的师爷,他老婆竟以为他在蓟平有了相好的,他才刚到便让他老婆给唤回去了。他一脸可怜相,跟我保证绝没有这么个相好的,我倒是信他没这个胆,也得他老婆信呐!”

    李得琳赶紧又喝了口茶,他身为男人,对家里这位师爷是既同情,又恼恨。

    “所以我这不是没通事了吗,我便让驿馆主事的给我寻一个本地的。想着他人头熟,应该好找。谁知他找了一整日才给我找着一个,今天早上这不才送了自陈过来么。”他将手边的一个信封推到许绍元面前。

    许绍元对冯师爷老婆的威名也是早有耳闻的,便只微微一笑,取出信封中的纸来看。这份自陈不长,也无甚出奇之处,倒是这一手台阁体比别人多了几分俊逸疏阔。

    李得琳见他眉头微簇地看了半晌,以为有什么不妥,便从他手里一下子把纸抽出来,拿到眼前看:“是有什么问题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许绍元叹了口气,也就是他李得琳,与他同年进士,又曾是国子监的同窗,两人也聊得来,主要李得琳自己很不见外,不然谁敢从他手上这样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