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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瓶酒结束后,他们继续要求上酒,卫国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可没有功夫听他们谩骂和哭诉,他撤退了。

    在回公司的车中,他慢慢地捋清了这个厂子的来龙去脉。

    这原是一个小型私人矿石企业,五年前,一个香港注册的公司提出要收购这个企业,县里征收了原企业,与香港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出让了矿山。香港公司的法人是个年轻公子,名叫次郎,背景深厚,一路绿灯完成了收购手续。收购后,按照合同,作为招商企业那些年是免税的,次郎不仅扩大了企业规模,而且红红火火地干了几年。

    四年前,为安排这仨个送了钱,但没有送到位的干部,就安排到了这个企业,作为县方代表,挂了厂长、副厂长招牌,而实际控制权在公子手上,企业是赚钱的,次郎一直在养着这仨个傀儡。

    去年,县委书记被双规,听到风声后,次郎一走了之,知道公子底细的人很多,但没人敢深入追查这事。企业的问题很严重,只有县里批复的营业执照,其它手续都不健全,按照省清理小组的定义,确定为地方黑矿。在全国新的一轮矿业整顿中,被关停整顿了,这就是一座金山放在那里而没人敢动的原因。

    接下来,一系列的问题都浮出了水面,这是一个欲爆而未爆的矿山!

    卫国一路上在抉择,出手还是不出手。

    摆在面前的困难如一座大山,翻过这座山,可能是一片茂盛的大森林,也可能是一个万丈深渊……

    卫国打开车窗,一股凉风,让他的酒意全无。

    不就是悬崖吗!跳下去又怎样,狼牙山五壮士不是也没全死吗!天天躺在山沟里,永远看不见山峰的风景!

    他决定了。

    回来后,卫国找到了高泽民,一个肥胖的小个男人。

    卫国本以为,他为这个高厅长解决了孩子的终身问题,这个肥胖的男人会真心地感谢他,会有一些真金白银的感谢,没想到,他只给自己这个海市蜃楼,给了自己一个空口人情。他想起了在一次酒桌上,有一个人骂他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骂得真准!

    在地矿局高厅长的豪华办公室,卫国说:这个矿我可以接手。

    肥胖男人脸笑成了花:我就知道,你能行,你神通广大,别人不敢办的事,办不成的事,到你这里都不会是个事……

    卫国心里骂,但表面却很平静,他打断了男人的吹捧,很冷静地向他提一个要求:我要会一会市长,你能安排一下吗?

    胖男人不笑了,他很警觉地盯着卫国,问:你要见市长干嘛?

    卫国说:我替人擦屁股,总得让拉屎的人知道吧!

    ……

    胖男人真的严肃了,他有些害怕对面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真不知道,这男人用了什么手段,一天时间就知道了太子的事,他觉得,江湖传言真的不假,这个人深不可测!他想了想,说:这个不难,当年,他还是副市长时,我给他办的这个事,这会儿,你接手,对他是个解脱,但是不能在办公室见面,我可以安排一个酒店,到时候你听我电话吧。

    见面很简单,这是一个很隐蔽的私人会所,虽然点了一桌子的菜,但仨个人都没有食欲。市长准时到来,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市长仅同卫国握了手,就坐下说:我听老高介绍你,很有能耐,你要承包矿山?

    卫国说:不是承包,我要买下来!

    一句话出,仨个人都放下了筷子。

    市长盯着卫国,半天没说话。

    他没有想到卫国请他过来是说这个,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说:你要出多少钱?

    卫国说:一分钱也不出,但我可以接手企业的所有负债。

    市长与高厅长对视了一下,表情很复杂,高厅长站出来,很气愤地说:你怎么能这么想,那可是价值几个亿的富矿,就出那几百万的负债就卖给你!怎么可能!

    话很有气势,但是无底气。

    卫国说: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臭了。

    市长明显面露愠色,卫国没在意,接着说:矿山已被列入了省清理小组的黑名单,次郎手里有再多的股票也是废纸,反而会是一堆最终上了法庭的证据……

    200多名职工已联名上告,马上就要组织上省里上访,省里不行,就要上京……盖子掀开,臭味飘散了,谁也不爱闻那味道。卖给我,一切安定,我保所有人平安。

    市长犹豫着,他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子,一把拉开了那厚厚的窗帘,看向落日的黄昏。

    几分钟后,他转过身,盯着卫国,似乎要把他看透,说:你有把握把它变成一个合法的企业。

    卫国说:有!

    市长说:如果你不动用我的势力能摆平一切,接手一切,让一切都过去,我会让次郎回来跟你签订股份转让协议。

    说完,拿起大衣,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回头对卫国说:我希望你信守诚诺,矿山归了你之后,与我无一点关系。

    卫国没有站起来送他,只是点了点头。

    市长走了,高厅长依然紧张:你为什么不把这次请客的想法告诉我,你看我这一手的汗,要是市长不同意,翻了脸,我都得跟你受连累。

    卫国平静地说:他会同意!他已经赚够了,现在他最需要的聪明地脱身。

    高厅长还是不解地问:为什么非得买下来呢,守着市长的靠山多保险呀,跑关系、找路子,那是多好的条件,放着这么大的权力背景,你却主动放弃,怎么想的呀……

    卫国不想听他唠叨了,打住了他:我要为自己打一场战役!

    第二天,他来到地矿局要了整套手续的表格,边填边咨询,在“高人”的指点下,他已明白了大概一个过程。第一关是环保局,也是最关键的一关。环保局他没有熟人,但有一个战友在那里,卫国打电话,由他出面请出这个厅长,厅长虽然是请出来了,但事情却不是很顺利。

    厅长来了,很平易近人,说话挺客气,酒也不用劝,喝下两杯后,卫国找了个所有人都上厕所的“机会”,将200万现金递给他时,厅长却翻了脸,义正言辞地怒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拉我下水,要知道你们是这个目的,我是不会来的,请你收回去,要不我马上走。

    场面一时僵在那里,卫国这时军人的脾气上来了,一步不让地说:厅长,我昨天去了那家厂子,近二百余人留守在那里,而工资款根本就无法追回来,但他们一直等待政府给予解决!我是个军人,我不想拉谁下水,我就想办成这件事,我不懂你们地方的规矩,我只听说是一张环保证值这个钱,我就这么做了。如果您认为这是行贿您个人,那我就收回,但是如果您把环保证给我们办了,我可以把这些钱捐给你们单位。

    厅长盯了卫国半晌,语气和缓了下来:那倒不必,局里也不会收捐款的,这个厂矿的情况我了解,是上一任厅长批的,但一直没有办手续,无证开采了这么多年,现在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给市里,市里开过会,研究的方案是,要求我们尽快批,把手续补全后对厂子进行拍卖。

    厅长说:老弟,你是个实在人,我也不瞒你,我也有我的难处,那厂子破坏环境很严重,这事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如果我批了,终身的责任就是我的了,实话实说吧,我实在没有必要为上一任擦屁股。

    卫国听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显然已不把他当外人,就表态道:厅长,您把这钱收下,您先批下来,您就按照市里文件,担当审批一次,当是替那些个留守人员献出的一片爱心,先让厂子能生产,我保证一年内环保指标达标。

    厅长说:那也不行,这个厂子的批复手续很麻烦的,不是我环保这一家就能决定的,我收下了这钱,如果最终批不下来,那算怎么一回事!

    听了这话,卫国已觉得可以继续进行谈判了,他说:老哥,如果您能相信一个军人,这200万算是你在我这里入了股,厂子开张了您享受分红,厂子没开张,您也没收这份钱呀。

    厅长笑道:那更不行了,现在查办官员在企业入股的风头正猛,我可不敢顶风作案。

    卫国想也没想就说:老哥,如果你信着我,咱俩就订下这个口头协议,厂子开张了,帐户上会有个叫乙的股东,它入主我的企业200万股,股东是您,我以一名军人的身份向您表态,就是哪一天,把我拉出去毙了,我也不会说出去乙是谁。

    卫国看见他在思考,就很诡秘地对他说:您不用怕,为什么您只是股东乙,我不会说股东甲是谁,但您可以自己判断,是谁在力保这个厂……

    厅长沉吟了半晌,终于慢慢地举起酒杯,下定了决心说:如果这世界上不相信军人,那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这事我顶着丢了乌纱帽,给老弟你办了!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