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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妮在床上缓了好久才感觉到力气慢慢回归到身体里。屋里的空气让她觉得浑浊到不能呼吸,她走到窗户前一把拉开窗帘。

    工厂吐出的浓烟遮住了斯派达迈尔兹的太阳,垃圾处理厂熟悉的霉败味道却使她紧绷的身体舒缓了一些,也给了她一些实在感。没错,狄妮,你不是在被怪异的男人追杀,你正在家族的领地里休假。狄妮用右手捂住眼睛,仰起头发出痛苦的叹息声。为什么难得的假期自己还要被噩梦折磨啊?

    她听到楼下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狄妮坐回梳妆台前的椅子上,看着自己颈窝里莫名多出来的吻痕,一时无言。

    【狄俄尼索斯】的权能有许多限制条件,不能超出一定的范围;对空间内规则的改动程度取决于【狄俄尼索斯】对这片区域的掌握程度和当时祂的思维清晰度;最重要的一点是,【狄俄尼索斯】没有办法改变自身的存在规则,就算受伤甚至濒死,都只能等待身体自我修复。

    这下连齐肩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狄妮不舍地和自己衣柜里露肩露背的礼裙们告别,一头扎进衣柜最里面开始翻找着什么。

    “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啊,找到了。”狄妮从衣柜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绑着红色蝴蝶结的白色纸盒,里面是一件象牙白圆领连肩袖裙,腰间用一个巨大的淡粉色丝质蝴蝶结做了掐腰的设计。

    “怎么会这么紧啊?”

    狄妮穿上之后,差点被这条小得过分的裙子勒到胸口喘不过气了。

    狄妮把身上的裙子用权能改成适合自己现在身材的大小,在脖颈戴上一条能掩盖住吻痕的蕾丝项链。

    这样的狄妮身上没有一点“维恩娜”艳丽张扬的影子,她看起来如同一只乖顺漂亮的布偶猫。

    这条裙子是多弗朗明哥十八岁那年送给她的,和他浮夸风骚的穿搭相悖,十八岁的他固执地觉得这种可爱风才是女人应该穿的衣服。毕竟当时的她整天穿着宽松的男士西装,外表来看就是个打扮成大人的假小子。狄妮表面感动地收下这条少女系裙子,实际上一次都没有穿过。

    当然,狄妮转向华丽性感风格之后,多弗朗明哥时不时跟她提到这条裙子的事情也随之无疾而终了。

    狄妮披上男人的粉色大衣,打开房门向楼下走去。

    “一大早上的怎么这么热闹?”

    多弗朗明哥听到声音扭过头,披着他大衣的女人面带疲惫地走了过来,和他对视的时候还是扯出了一个微笑。

    “呋呋呋,捡到了一个有趣的小鬼。”

    狄妮走到他身边,靠住栏杆往下看,果然有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在用刀不痛不痒地攻击迪亚波罗,完全就是过家家一样玩闹而已。

    一旁看戏的baby-5倒是马上发现了她。她活泼地挥着双臂向楼上大喊,“维恩娜女士!早上好!”

    巴法罗也不甘示弱,喊的声音比baby-5还要高:“早上好!维恩娜女士!”

    这样年轻快乐的声音倒是给了狄妮一些活力,她向前趴在栏杆上,单手托着脸对他们笑了笑。

    “昨天晚上累坏了吧维恩娜,听说还是多弗抱着你回来的。”

    “呗哈哈哈哈,真是够甜蜜呐。”

    肮脏的成年人迪亚曼蒂和特雷波尔大声笑话着狄妮。

    狄妮居然听见旁边的多弗朗明哥也在笑。她嗔怒地瞪他一眼,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被人打趣你不知道吗?

    多弗朗明哥丝毫没有收敛笑容,但还是开口帮忙打岔:“别杀了他哦,迪亚曼蒂,这只是他成为家族见习成员前的小试身手。”

    “我明白的,多弗。”

    多弗朗明哥问还在打量那个男孩的狄妮:“昨天晚上你梦到什么了?你看起来可真是痛苦到不行啊。”

    狄妮回想那个梦仍然心有余悸,她皱着眉揉揉太阳穴,“我找个时间再跟你说,多弗。”

    多弗朗明哥转过头去,听见下面不断叫嚣的男孩说:“赢了这家伙,我就能做家族的干部了吗?”

    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连狄妮都被这句话逗得笑出了声。

    “不许笑,我是认真的!”

    男孩在说出一些自以为很有威胁性的话后,被迪亚曼蒂一剑挑飞了出去,旁边围观的两个孩子都在嘲笑他虚有其表。

    只有狄妮看着依然在笑的多弗朗明哥,对他说:“那孩子的感觉和以前的你很像。”

    “呋呋呋呋呋,不愧是你。”多么敏锐的洞察力。

    多弗朗明哥从栏杆上收回腿,走到坐在栏杆上的狄妮面前,把自己的大衣从她肩上拿下来,潇洒地披回身上。

    他稍显意外地看着狄妮身上的白裙,咧开嘴笑着说:“这件衣服果然很适合你,你早就该穿上它。”

    “啊啦,是谁的错我才需要穿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啊?”

    狄妮仰头和男人对视。

    狄妮完全被罩在他身形的阴影之下。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脖颈处的蕾丝项链上,他知道那下面有一个专属于他的印记,心情愉悦地把狄妮抱了起来。

    狄妮好像受到这身衣服的影响,连人都温顺了不少。她双手主动环住多弗朗明哥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陪我休息会儿吧,多弗,一会儿就好。”

    只有在这个人的身边才能让她真正地放松下来,昨天也是因为在他身边才难得没有一整夜都在梦魇中。

    狄妮的心很乱,她有太多事情需要想清楚捋明白,她必须赶快打起精神。

    “任性的家伙。”多弗朗明哥安安稳稳地抱着她往楼上走。

    狄妮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思绪扯的越来越远。她一直只觉得自己把这个人类当做【主角】,当做剧目完成的工具,他在自己的眼里和其他人类相比,大概就是观众眼里唯一一个主角和其他配角的区别。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他会被世界意识下主剧目真正的主角击垮,他所有的意气风发和踌躇满志都会付之东流。狄妮只会站在旁观的角度看着他,在他黯然退场的时候为剧目画上句号。

    初代的【狄俄尼索斯】只是赋予了主角权柄,并没有跟随他建功立业,而次代担任了军师的角色,指点“二十位王”之一成立了现在的世界政府,三代则直接与圣骑士并肩作战,最终死于征战途中。

    在历史的推演中,祂们族群正在不可避免地被人类同化。连狄妮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她在情感上和人类到底有哪些不同。

    我究竟把他放在哪个位置?是我的棋子还是与我对弈的棋手?我引以为傲的悲剧美学还能坚持到哪天?

    狄妮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儿,在没有得出答案之前就沉睡过去了。

    “那些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了,什么狗屁命运,什么不可避免的结局。只要老子想去做,没有人可以阻拦我。”

    多弗朗明哥把狄妮放回床上,坐在床边解开她的项链,用手虚握住她脆弱的喉咙,脸色阴晴不定。

    “有时候真想就这样杀了你算了。”

    毫无防备的红发女人没有任何动作,人前总一副游刃有余样子的她,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一击毙命的弱点。

    乖戾的男人低声笑了起来,心中的野兽被放出囚笼:“可别让我等太久,狄妮。”

    老练的猎人不会主动出击,乖乖送上门的猎物才是最美味的。

    唐吉诃德家族还必须吞并一个小帮派的地盘,他并没有过多的时间陪着狄妮休息。

    多弗朗明哥双手抄兜从窗户跳了出去。

    原本应该在睡梦中的狄妮慢慢睁开眼睛,大脑因为这句话浑成一团浆糊。

    怎么还在给我添乱啊,多弗这个蠢男人。

    “总之,先问问次代那个男人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