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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剑染前头出去,溪墨也后头跟去了。

    那溪墨剑染将银钱丢下,便知他又意气用事了。甄氏苦求也是无用。老太太要做场面,送他银子撵他走人。他既不要银子,赌气走人,面儿上是有骨气,好看。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出去又能作甚?无非是露宿街头。

    溪墨料定剑染此时该去一个地方。

    那地方是个茶馆。里头也买一应吃食。如今天气冷,江城各处皆卖热气疼疼的汤锅。何谓汤锅?无非是在桌案上置一小炭炉,在炉上再放一口小锅。炭火热了,锅内水沸腾了,小二便过来将鱼片肉丸子蔬果一样一样地倒入汤锅内。不多时,就能吃了。届时又会有小二过来,问可要酒?冷酒还是热酒?温酒还是酸酒?吃红米还是黑米?白米还是面食?要不就是炊饼大馍馍?

    柳剑染进了去,只管挑上好的汤锅。

    他长叹一口气,将手中馍块一点一点地往汤锅里扔。这种吃法很粗犷。一边吃,一边就着小麻椒。

    溪墨推开包厢时,柳剑染已经喝得微醺。

    溪墨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与他说道:“休要逞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且收下。”

    剑染不要,相反还冷哼一声:“不是我的,要了作甚,还没意思!”

    溪墨就叹:“到底你手头拮据。”

    “拮据就去要饭。”

    “何必说气话?老太太上了年纪,她做了一些事,素来我也是看不惯的。比如秋纹……”

    剑染就道:“秋纹是我妹子,你可要待她好一点!我纵然穷得讨饭,但到底就这么一个干妹子!”说着说着剑染情绪激动起来,“史溪墨,你可知我对秋纹……我对她……实则你也知道……但凡我是你,手头有钱,什么不缺……我又何至于认她当什么妹子……我干脆,干脆就……”这话并没说完,他又往嘴里灌进一杯酒,面露苦涩,“其实我羡慕你,真的羡慕你。”

    溪墨微微皱眉。

    酒后吐真言。

    剑染要说什么,其实他揣度出来了。

    剑染喜欢上了秋纹。只碍于面子,碍于自己手头的窘迫,他不能说。因怕拒绝,也怕搅乱她的心。

    溪墨倒长叹一声:“你不能再喝了。”

    “休要你管。”

    剑染推开溪墨,可溪墨还是夺下他的酒杯:“酒也伤身,浅酌即可。”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就要将自己灌醉。其他,横竖不管。我须学那刘伶,衣不蔽体,也需和那阮籍一样,随便找一个坟头哭了睡了。史溪墨,我羡慕你,更嫉妒你。你那么有钱,偏偏附庸风雅,将自己屋子叫个什么草庐!今夜,我横竖不会和你回去。老太太将我连丢尽了,如何再回?我也是个知迂回的,素日也常拿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孝敬她。老太太高兴,我便高兴。可到底她不是我的亲奶奶。呵呵……”剑染又冷笑一声,“她撵我走,也是为的你。一来,是怕我这人影响你,带歪了你。二则,是我一个大男人住在草庐,耽搁你的婚事,更怕别人说三道四。老太太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我都知道!”

    柳剑染决心已下。

    溪墨无可奈何。

    他默默问了一句:“别的不说,只是北宁王……”

    毕竟,他们都是北宁王的人,为天下苍生安宁效力。这江城虽平静,但京都已现杀戮之势。那些忠于先皇的旧臣,因不肯顺服新皇,十来个都坐牢去了,有的更被流放到荒僻的塞上,要么是瘴气十足的南疆,自生自灭。

    北宁王起兵,为时不远了。

    父亲史渊是安全的。可一旦兵戎四起,父子相见不是团聚,而是厮杀,这又当如何?溪墨只愿所有的事能和平解决。但要昏君退位,毫无可能。武力还需武力解决。史渊只愿父亲目光长远,关键时刻站了宁王这边。

    这,都难。

    不过,为了天下苍生,溪墨少不得要用囚禁之法,为难为难自己的父亲了。

    柳剑染一听北宁王三字,便看着溪墨:“真正我就没法子了吗?史溪墨,你待我好,我知道。我心里也依旧拿你当兄弟。咱们的情分不变。可我到底要走了。我要去投奔北宁王。你我与其商量,还不如我直接去他那里。一有消息,我会放戴胜鸟捎信给你。”

    溪墨沉吟片刻,只得点头:“好。”

    北宁王不在京城,远在边疆。柳剑染要去,路上也要费一点银子。且他一向大手大脚惯了。溪墨还是劝他收下银票。“如此,你先拿着。你愿意用,就用一点。用不完,买些衣物,赠给宁王手下的兵士。天冷了,他们需要更多御寒之物。”

    这个理由让剑染没法拒绝。

    他苦涩说道:“溪墨,你总是能劝服我。好了,那我收下。”他将银票藏入怀中,站起身,对溪墨道:“我要找家客栈睡觉了,你不用跟着我,快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