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苏远遥遥望着这个日夜睁眼便见,陪伴自己多年的女子,一股陌生之感却自心间陡然升起,月色欺蒙住他的眼睛,那座坟冢下,埋葬的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而杀死他的,却是爱了自己十多年的女子。

    “呵呵···”多么可笑的人世······

    野鸟扑赤赤扇着翅膀从林间跳跃而起,凄厉鸣啼寥长。

    苏远仰头长啸,眼角落下苦涩的浊泪,落在厚重的泥土之中,笑完了,他就像个傀儡,失去了知觉般向后一仰,倚靠在树干上。

    岁月蒸发去他的风茂盛气,徒留了一层圆滑处世的嘴脸,前一刻的悲痛过后,他的内心,竟然不自觉深谋远虑起来。

    若是贸然气急杀了严娇兰或是休了她,不但广宁侯府不会放过自己,便是天下悠悠众口的谴责也难以洗脱,一出狱便休妻,世人所不容也,到时候,朝堂失意,身后唾骂,足以令他身败名裂,当真······要动怒么?

    树影下,那戴着风帽的人终于动了动,极快地,一道黑影窜入她怀中,毛茸茸的身子贴在她的胸口,试图捂热心口那一寸之内的冰冷。

    苏月生摘下风帽,远远望着苏远的模样,这···便是她深爱母亲的父亲?多么令人恶心!

    怀中的西宝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吱声,方才坟墓后那些响动,都是它干的,它大大的眼睛倒映着苏月生清丽却冷漠的容颜,难道事情办砸了?明明严娇兰的罪行都被苏远听得一清二楚,丫头怎么不大高兴?

    苏月生抿着唇,目光幽幽地看着苏远,她知道,这一刻,是她失策了,若是苏远冲上去掐死严娇兰到还好些,可他却想了片刻,很明显,这只老狐狸在权衡,摆在眼前的未来和失去多年的爱情,哪个···更重要呢?

    嘴角不自觉轻轻勾起一缕嘲讽,化散在清风明月之中,不应该期待的···不是吗?

    苏月生扶着树,四肢有些散软,那种心间的疲惫酸痛,如同魂魄被人硬生生抽离,她合上眼,不愿再看,将头捂在西宝毛茸茸的身子里,不愿再听,伫立半晌,她忽然拔腿狂奔。

    脚下树丛石粒哗啦啦响动,苏月生毫不顾忌会不会被严娇兰他们发现,强咽下喉间的腥甜,却任由眼角的酸涩在风中落下。

    西宝从苏月生怀里掉落,四条短腿拼着命跟在后头跑——不能再过去了,前面可是悬崖啊!

    “喵——喵——!!”

    奈何灵宠不会讲话,西宝只能干着急,怎么办,怎么办,要是丫头就这么死在南屏山,它罪过不就大了!该死,没事发什么疯!

    苏月生抹着脸颊上的断线的泪水,自重生来没有一刻,和如今一样,哭得这般伤心欲绝,扑通一声,她被一颗石子给绊倒了,瞬间跪在了满是荆棘的枯枝上,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却未达心间。

    “苏月生——你就是个煞星!”

    她仰头长啸,嘴角苦涩地吞进泪水,随后便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蜷缩起来,坐在带刺的枯枝上。

    身下,鲜血将灰衣染成了黑色。

    跟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西宝四条短腿基本上瘫痪了,望了望几丈之外的悬崖峭壁,它呼出一口气,还好,这丫头不算笨。

    “喵——”

    西宝低低唤了一声,试图用自己毛茸茸的身躯安慰一下苏月生。

    然而爪子还没碰到苏月生,就被她一手反开,咕噜噜滚了一圈,顿时不敢再靠近。

    要不要此刻回去找主尊?西宝看了眼蜷缩着的苏月生,又看看幽黑的夜色,觉得有些危险,还是陪着她比较好。

    毛绒的身子挪进苏月生旁边,和她依偎在一块,看着一轮清冷月色下,悬崖峭壁上那株杂草,随风微微摇曳,挣扎生长在零星的泥土石缝之中,它回首望了望身旁哭泣的少女,眨了眨可爱的眸子,也有些哀伤。

    从来没见过丫头哭得这么伤心,不就是严娇兰和苏远对望了半晌嘛,怎么受了这么大刺激,它知道那座坟茔里头是苏月生的母亲,饶是任何一个孩子见到母亲的墓,都会哭一会吧?

    这么想着,西宝觉得十分有道理,用它大而绵软的尾巴扫了扫苏月生的头,以示安慰。

    清朗山风之中,上下相望的严娇兰和苏远也听到了苏月生奔跑发出的响动,具是一愣,随即警惕低喝,“谁!”

    这山中,还有其他人?

    如此一想,严娇兰顿时忧心,联想着猜到会不会是那个骗自己的神医,若真是她,自己方才说的那些,会不会被抖搂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