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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上天为了给梁帝送行,江都城下起了数十年罕见的大雪,宫城内,巷陌中,城郊的离离原野,都在这风卷雪飞的日子里,行容穆穆,丹心肃肃,除了呜咽哀叹之声,天地之间竟没了一丝杂音。

    在这样的雪夜里,城郊的长亭,恍如一座被弃的荒屋,周遭目之所及处,没有一点人烟与生气。哪怕点着灯,拴着马,三两仆从生起了柴火,烫了酒,烤了肉,穆飞云仍是一动不动地倚在已经干枯脱皮的木柱上,望着黑夜发呆,此时此刻,他与这孤单的长亭一样,是这世间被抛弃的孤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他爱慕的人绝不会来,而这一次他甚至连留下一句承诺的勇气都没有。两进两出江都城,如果第一次,他还可以的烨嬅说,自己会是归客,那么这一次,自己到希望烨嬅把自己当做离人。

    君问归期未有期,再逢怕是,烽火连天,城破旗残,纵使绮楼丽色应如旧,心有恨,意难平,佳人回首,谅否?恕否?

    穆飞云不禁露出了一丝惨笑,他抬头看了看躲进云后的月亮,隐隐混沌,他在想,原来爱慕之情是如此苦恼,这完全不同于先前自己所知的男女之情,哪怕他在纨绔少年的时光里,也曾流连红袖招展的阁楼上,也曾候人黄昏柳梢头,也曾在锦帐罗床日高起,春宵苦短消磨透,可从来没有哪份惦念,像如今这般,让人牵肠挂肚,辗转反侧的牵挂,哪怕不能朝朝暮暮,不能相依相伴,它都能独立地在心中,生生不息,日渐繁茂。怪不得古来君王总是称孤道寡,怪不得舅舅从来没称赞过自己宜君宜王,自己已经陷入这君王不踏足的陷阱,这辈子怕是做不好一个好的帝王了。

    那么,等月亮从云后出来,自己就离开吧。

    穆飞云默默对自己说,夜色如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动了。

    “哒哒~~哒哒~~”,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殿下~小心~”机警的侍卫们已经起身围在了穆飞云的周围,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告诉他们,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深夜,来者往往不善。

    那马蹄声渐渐迫近,一个隐约的黑影正从夜色之中淡了出来。

    众人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单枪匹马,想来他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吴王殿下~我还以为追不上你了!”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

    “至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舅。。。啊,就要一个人走了。”穆飞云连忙转换了话头,他本以为袁天城会来见他最后一面,再告诉他一些烨嬅的状况。

    “哈?!怎么还埋怨我们不来送你,可你这次回来,不也只有烨嬅姐姐一个人知道,又没告诉我和思虞姐姐。。。。不过烨嬅姐姐不能来送你了,陛下薨逝,她得在宫里守灵。”

    “嗯,这是自然。”穆飞云忍着心痛,犹疑问道,“她可还好?”

    “能有多好?殿下又没死过爹。。。”袁至道自感失言,见穆飞云神色暗淡,连忙止住了口。

    穆飞云不禁哑然,他能在千里之外,为她牵肠挂肚,为她寸断肝肠,可却连她真正心之所伤的,都无法感同身受,之前还以为自己对烨嬅的这份情谊,千里渡江,隐迹藏形,是有多伟大,如今看来,也着实提不上台面。

    “啊。。殿下也不用太担心,烨嬅姐姐那里,我叔叔会一直照顾着,思虞郡主今日应该也进宫去了,想必会寸步不离地守着烨嬅姐姐。”袁至道虽然猜到了烨嬅和穆飞云之间必定有旁人不可知的情愫,但毕竟未得两人亲口承认,自己也不便慷他人之慨,毕竟敌国亲王关心当朝公主,并不是件常理可以解释的事,多一人看破,也是徒增两人的烦恼。

    更何况如今,两人即将相隔万里,此生怕是再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