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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东京,细雨后,电车站。

    戴着贝雷帽形似少年的人轻快地从电车上跳下,明明是毫无高低起伏的衔接口,硬生生变成了小台阶似的。

    "喂,国木田先生,啊我刚到东京。没事,领路的人好好在前面呢,不过这些二流侦探说是无能,没想到竟然这么不中用,好几年过去了竟然说什么案件毫无进展,真是没办法只能让名侦探出马了。真是不敢相信如果没有我的话这群蠢货什么时候才能破解谜题,啊哈我要跟丢了先不说了。"

    挂了电话后他毫无路痴的悔过之心,不紧不慢地朝那个正费力挥舞着手臂而在一颗颗圆溜溜的人头流中格外突兀的身影。

    在长街中央,乱步透着茶色的车窗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东京这个城市来。满屏的玻璃窗和铁骨狰狞的大厦,诉说着欲望和活力的广告电子屏在堆积的阴云之下更显的诡谲了。这是一座承载着让人心灵迷乱的繁华的城市,这是一座规乘着无数人梦想和热血的城市,也是一座吞噬心灵的城市。

    港区,东京的一个特殊的存在,位于东京23区的核心位置。在日本,最有钱的是东京;在东京,最有钱的是港区。这有大量的名人居住,古往今来,从政客到明星,有钱之人发财之后的愿望就是在港区定居。这是个充满了毫不掩盖的铜臭味的地方,这是一个充满魔力的地方,港区人之外的人们厌恶港区人天生的优越感,同时又无比希冀自己也能得到这种优越感。

    "江乱步大人,我们快到了。"

    驾驶位上的警官这么说道,挺少见的,这是一位女警官。她虽穿着一身警服,但森女系的脸蛋和一丝不苟语气中透露出的从容不迫倒看起来更像是帝国集团总裁身边的秘书。

    下了车,乱步走向那座看起来优雅宽大的宅子,啪嗒一声,他不小心踩进了一个积水小坑,乱步有些懊恼地看着有些浸湿的鞋尖――这是社长刚给他买的。他瘪了瘪嘴,正准备发出孩子闹脾气般的抱怨,警察小姐先行一步蹲下了身,拿着一方白手帕擦拭着他的鞋。乱步愣了一下,出神地看着那一抹污渍被娴熟地擦掉。

    "要小心一点才是,这样暂时就没问题了。"

    乱步低头看了一眼,"谢谢你,西宫警官。"

    "前两日雨大,外面的地还没全干,要小心些当心弄脏了鞋。"

    乱步应着跟着她走向大门,铺着稀疏草皮中有一条小路,规正矩形的青板石路径上印着许多泥痕的鞋印。

    "最近还有其他人来过吗?"乱步问。

    "嗯,事实上这几年时不时就会有侦探想要亲临现场推理破案,这两日大概也有四五个侦探来过,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样啊。"乱步摩挲着下巴,"这间宅子有人打理吗?"

    "当然,这间宅子并没有被卖出就这样一直保留着,但久未人居,每周才会有专门的人来打扫一次。嗯算起来的话是明天就是打扫的时间了。"

    "明天啊说起来这个日暮家并不是一个大家吧。"

    "是的,日暮一族,人们之所以会把他们称作一族,还是因为这家的女儿和前任的内阁大臣结婚,进而对整个家族都抬价的原因。若真论起来是不可能会在港区这个地方定居的。"

    往前走了些,在房屋的正立面有一个如隧道般的现代空间,这是宅子的主入口,也是一小段展廊,展示着主人家淘来的一些古旧玩意。旁边有一扇古朴的推门,乱步拉开门,此屋大约10平米的样子,有些厚的窗帘拉起,不太明朗的阳光落入房间,屋内的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摆着张看上去极为舒适的椅子,一个小巧的智能加湿器,和一个空调。这安静极了,几乎让人觉得这是与世外喧嚣隔绝的另一处角落。

    乱步好奇地转悠了几圈遍出去了。推门出去,又是一条青板石铺成的短短的小道,干净的浅灰的石头旁是有些泥泞的地和稀拉拉的零星草皮。乱步正准备踏步,忽然注意到了旁的另一个身影。这是一个体格修长的青年,英俊貌美,他转头瞥了一眼正好对上乱步探究的目光,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

    "这是"乱步问。

    "这是今天来的另一位侦探。"西宫说。

    "这就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吗?"青年说。

    乱步叉起手来,一脸的得意,"当然,我就是那个名侦探大人,看你这么辛苦赶来给我做陪衬的份上就允许你喊我乱步大人好了!任凭你们这些二流侦探和那群笨蛋警察再怎么"

    正哇啦哇啦连环炮式地讲着,乱步忽然停下了,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乱步大人,先去主宅吧。"西宫在一旁提醒道。

    他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往主宅走去,但刚踩上一块青板石,那石头有些不稳,几乎陷在冒出褐色泥水的地里,乱步啊呜一声收回脚,脸皱成一个包子,看着表面满是泥水的青板石,“什么啊!这也太危险了不是吗!”

    “非常抱歉,由于久未人居,很久没有好好修缮过了,还请当心些,乱步大人。"

    西宫匆忙上前提醒道。

    乱步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皱成包子似的脸泄了气,正当他准备跨越第一个已经沦在泥泞里的石板时,一股子森然的感觉涌起,就像在心底深不可见的黑暗中,一双燃烧着赤金烈焰的双瞳缓缓张开,携带君临天下的威严,巨大的龙盘踞在血渊之上的山巅,双翼张开,吐出炽热的龙息。但当他转头一看时,却只有看向墙边具有年代感的石头上一束白百合的青年,像是感受到乱步的视线,青年扭过头来,像是有些不悦乱步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做什么?为何偷看呢?瞻仰我完美的外表本是常理,愉快地承认便是。"

    乱步悻悻地扭过头去,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从这番不知该说自恋还是自信到不明所以的言论中抽离出来。

    三人走到主宅,案件已过去快四年,现场早已被清理,只留下案发的照片和记录。这些东西在车内乱步看过,照片里原白木色的墙壁和榻榻米溅满红色,像四面环绕,连片盛开的曼珠沙华。那些人死相凄惨,榻榻米上除了尸骸,还有些断肢,可以想象生前是如何一副血肉横飞的情景。

    ――但很诡异的是,片中人的表情。

    有的人僵硬的面容上残留着悲痛的神情,那悲伤之大仿佛铐上了一个裂开的骨骼面具,眼角还残余着泪痕,未合拢的嘴犹如还在哀哀地哭泣;有的人面色惊惧,仓皇;有的人面带喜色,隐隐上扬的嘴角噙着餍足的喜悦;有的人神态自若,像陷入了某种柔和的梦境。

    ――但他们都是大睁着眼睛的。

    青年环顾四周,拉开推门,看着庭院。乱步看着青年的背影,心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来。男子身着黑色衬衣,身量比他高上许多,估摸着和太宰治差不多,即使只是从背部看去也生出些气宇轩昂的感觉来。只不过外头阴云未散,纷纷纭纭的城市里孤独的宅院一角,落下如残念般细碎的光线,这样的背影宛如被拉长的悲伤,寂寥无限。

    "这是解剖的结果。"

    西宫出声拉回了乱步的思绪,他"哦"了一声,翻着看起来。

    "报警的是从外采购回来的管家,家里也没什么佣人。"西宫补充道。

    文件里详写着死因和大大小小的伤情判定,乱步看着一个女人,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但痕迹都不宽大,像是女人所为,但报告里却显示,这是她自己做的。

    自己掐死了自己,这有些新鲜,乱步挑了挑眉继续翻阅,却发现类似的好像2个。一个是尖刀捅穿心脏,而法医的判决是自杀;还有一个则是自己割了喉。

    11个人里,三个自杀,但表情却各自很微妙。通常来说,自杀的人多是对这世间不再抱有更多的期待和希望,抑或看的太透彻了,而选择的一种消极的做法,这类人的面上大多不会有过度的表情起伏,像是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但这三人的面部神态却表现出一种激烈的以至于死后过分牵拉的表情肌都无法恢复常态,像带着情绪的假面。

    其他人的表情和姿势也很奇怪,倘若不是这样一副宛若地狱屠宰场的景象,大概只会觉得各花入各眼,谁的梦境搅扰了谁的心神。1号照片是这家的家主,有些卷曲留长的头发,唇齿边连着下颚到胸前的雪白的衣襟猩红一片,腹主动脉的破裂是他的致命伤,而作为武器的短刀散落在他的妻子,也就是2号照片这个穿着深紫和服的中年女性身旁,让人感到惊恐的是,她的喉咙血肉模糊,泥泞一片,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啃食过。

    3号照片里的女人是这家的大媳妇,脖子上有粗糙的勒痕,面唇青紫一片,而与他邻近的四号照片里的男人大约是死相最为痛苦的,这是她的丈夫,十指无规律地散落在各处,胃与胰腺破裂,死亡。

    乱步越是看着照片和一沓的分析报告,表情就越是凝重,他隐隐知道了些什么。他翻到最后一页后,随手递给了身旁的西宫,却不如往日那样像小孩子炫耀自己聪明般地道出真相,只是沉默不语地走到青年身侧,□□很是别致,正中央还有一颗冬青桂花,树根被一群深色的石头包围。

    "来破案的侦探结果只是在这发呆,你装什么酷啊。"乱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