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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心蔷嘟嘟囔囔地探问消息:“姐姐,顾司丞方才模样好生吓人,半脸血痂,两手血印,衣衫上又是血又是土的,知道的是来见你求复合,不知道的以为被咱们阖府暴揍了一顿呢。怎么回事啊,姐姐?”

    陶心荷见顾凝熙狼狈离去,终于身心放松,招手唤了晴芳来为她扭捏脖颈,正强忍酸痛不发出呻/吟。

    听妹妹打听,侧坐着的陶心荷飞了一个白眼给她,依然咬紧下唇不发一声,单单用指尖点着肩颈筋肉纠结处,让晴芳多使些劲道。

    陶心蔷自言自语:“不过,顾司丞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和做我姐夫的时候比,长进了不少。我方才失口叫错姐夫,他居然接话,唤我蔷娘诶!可惜就这一声,他点个头就匆匆走了,都没容我多问一句。”

    晴芳见居士眼睛半睁半闭,胸口却起伏不定,想必方才与顾司丞的密谈极耗心神,轻声问道:“居士劳累到了?”同时给陶三姑娘使眼色,怕她一直绕着顾凝熙喋喋不休,勾起陶心荷的烦心事来。

    陶心荷低低“嗯”了一声,刚准备说不太要紧,缓口气便可以出门,就听妹妹叽叽喳喳的声音到了耳边。

    “真的,姐姐。顾司丞能认出你来,我已经十分惊讶了。然而咱们离京前,他借着和嫂子谈画入府,来到你们院子你正午眠,他也是一口叫出了晴芳姓名。还有方才叫我。莫非是他脸盲症痊愈了?这么大的消息,我们一点儿没听说啊。”

    陶心荷不耐烦地回应:“不过是他肯用心了而已。这是什么难事么?他从前是躲在脸盲奇症后面不去担事、固步自封。你试试下次不发一语站他面前,看他能认出你陶三姑娘不。值当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一会儿要见人,可不许你这样。”

    陶心蔷只捡重点入耳,她瞪大眼睛拍着双手道:“下次?顾司丞过几日还会来?姐姐,可是吉昌伯爷那边怎么办?”

    挥推晴芳,陶心荷觉得太阳穴一蹦一蹦地跳,勉强站起身捂住陶心蔷的双唇,求饶道:“你不是来邀我快出门的么?闲言少叙,这就走吧。我的事情,你别问了,听着头疼。”

    被姐姐香滑软嫩的掌心遮了半张脸,陶心蔷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不知有什么新念头,看得陶心荷又气又无奈,叮嘱道:“一会儿见了人不许生事。”

    但她自己也知,是聊胜于无而已。

    午前,姐妹俩携手下了马车,烈日炙烤感扑面而来,陶心荷庆幸这次会面安排在了室内而非曾经考虑过的踏青赏花,谁能想到三月的天气突然热烈至此。

    款步走到雅间,程士诚和陈姓少年一个大方、一个腼腆,都站了起来迎接陶氏二女,四人叙礼后围坐一桌,装作偶遇样子相互介绍了一番,在程士诚“相请不如偶遇”的客套话中开始用餐。

    今日午膳名堂叫做桃花宴,有以桃花瓣洗净入菜的,也有将菜肴肉片摆出碧桃、粉桃花形状的,十分应和春日之景。

    陶心荷触景生情,难免想起上午与顾凝熙花厅对谈时自己为了为难他而抛下的桃花,自然勾起对他那一口血的回忆,觉得心间闷闷的,打不起精神来。

    恍如场景重现,两人言行的字句举动都被陶心荷回忆咂摸,忍不住懊悔自己的失态反常,一点儿稳当样子都不存了,单论前半段,是不是还有撒娇嫌疑?

    说到底还是顾凝熙不好,忽喇喇来说复合、要机会,连累自己方寸大乱。

    陶心荷食不知味,正欲停著,感觉到灼人视线,便手持银筷抬眼望去,原来是程士诚正笑吟吟地托腮看着她。

    “是我错过了什么?”陶心荷有些不安,以为是自己漏听了大家的谈话。

    程士诚摇摇头,完全不顾现场还有其他人,自顾自表露情意:“阿陶今日装扮亮眼,秀色可餐,所以我看得入神了。”

    猝不及防的陶心荷觉得羞囧不已,一时觉得程士诚言语冒昧令她不适,想要张口呵斥,一时又想起自己给他写过信函明示两人关系变化,好像没有立场阻他,脸色顿时僵住,仿佛不知该发红还是发青。

    不自觉地,她想起顾凝熙为她夫君时候,溢美之词从来不少,然而知她面皮薄,希望在人前维持端庄架子,总是将甜蜜话儿留在闺房里说,让陶心荷觉得处处称心。

    罢了罢了,她怎么开始对比这两名男子了?

    这种内心臧否,与她训斥陶心蔷要找别家武将儿郎做程嘉替身的行为,何其相似?

    陶心荷这时才感觉到银筷棱角将指腹硌得生疼,连忙将筷子放回筷架,以帕拭唇后,强扯笑容回应道:“伯爷玩笑之语,我还是受不起。我已经用好了,到屋外散散食,片刻即归,各位慢用。”

    说罢,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临行前打定的“不离妹妹左右”的念头,安排晴芳陪侍陶心蔷,自己霍地站起,转身离席。

    动作之间,陶心荷的焦躁尽显,新衣宽阔袖口甚至带倒了此处特制的小小茶盏,里面残余的半盏桃花瓣泡的蜜茶倾撒而出,沾染了袖口衣料,瞬间从明艳艳的樱红转成蔫嗒嗒的暗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