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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及陶心荷是文臣家闺秀,又在顾凝熙这等腹有诗书的夫君身旁浸yín几年,程士诚辗转一夜琢磨劝说她的用词,比面圣都考究费心。

    幸好他精力旺盛,三月初八日上三竿时,轻车简从去陶府做客拜访时候,依然是行走间龙行虎步,顾盼间神采熠熠,端的是小丫鬟们想偷看的英壮人物。

    陶心荷在正院花厅而非自己院落待客。

    她对程士诚的感觉变化,经历了一波三折。

    初识时,她带着细微同情,将这位男子视同没有性别之分的慈善长辈,而后自己遭逢和离大变,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看程士诚也只是个热情又唐突的贵人罢了。

    没过多久,他就图穷匕见,表露出明明白白的追求之意,令陶心荷觉得诧异、羞耻、惊慌、烦厌,在京郊偶遇其人时,这种负面情绪到达顶峰。

    然而,在顾凝熙重伤濒死当场,程士诚挺身而出,逼着陶心荷拿定主意,确实令她一回忆当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五感。

    除了看到的顾凝熙苍白脸色和惨红胸口,嗅到的农人房屋闷潮气和顾宁熙的血腥气,就是耳畔回想盘旋的程士诚铿锵耐心的言语声音。

    回京以来,陶心荷心中百般纠结,总是暗自牵挂着顾凝熙的官司和前途,装成冷冰冰,实则还是鼎力出手相助,自己在脑中反复寻找理由给自己圆谎。

    可是这个过程多少依赖了程士诚。回京妥善安排是一桩,陪她去酒肆是一桩,最重要的是他送到衙门的铁证。

    陶心荷明白,程士诚这些所为,一小半因素是投资拉拢顾凝熙这个朝廷可造之材,大部分原因还是展示给自己看,他有心有力,强于顾凝熙,能够完满实现陶心荷的所思所想所求。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陶心荷自诩心如枯槁,再不起波澜,然而怎么可能呢?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在因顾凝熙的举动言行生发各种幽微情绪的当口,陶心荷心中的天平,一点点放上了程士诚的分量。

    即使目前还不能与她心底最深处的三载多柔蜜夫妇之情相抗,也比陶心荷封闭心扉说后半生再不看谁一眼时候的决绝好得多。

    今日,是她主动写信松口后的两人初见,陶心荷颇有些不自在。

    仔细想想,两人相识也就两个多月,自己怎么觉得不好意思直视他了呢?

    “两个月零两日。阿陶,你我初见在正月初六,我已渴望你两个月零两日了。你不知道,三日前收到你的信笺,我有多高兴。”

    程士诚听她胡乱解释着自己的飘忽视线,忽然作如许深情言语。

    陶心荷粉面染红晕,微微垂臻首,纤纤素指不经意间揉捏衣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余光去扫屋中下人,觉得自己窘状被看去,更加丢脸。

    程士诚反客为主,笑着挪位坐到她身旁,一挥手令下人流水般退出。

    男子粗粝热烫的气息笼罩住陶心荷,高壮厚实的身子挡了半边明媚阳光,她自然有所感知,直觉向另一旁侧身,娇臀不露痕迹地挪移。

    幸好罗汉榻够长,她挪出去一臂之距,方才吐出屏着的这口气息,语气竭力放柔:“伯爷突然靠近,令我惊吓。我们坐好了斯斯文文好生说话,如何?”

    她在拿捏自己对待程士诚的态度,不能向以往那般斩钉截铁的拒人千里了,否则只怕沾染上出尔反尔的嫌疑。

    是她给了程士诚希望的,她自己也想要试试为新的男子倾心,省得常常为顾凝熙夜不能寐、焦心焦肺。

    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娇而不折的木樨花,还对顾二婶放过大话,后半生将独过独了,享一分清悠自在。

    可是,在她下定决定将顾凝熙驱出心扉的过程中,居然不自觉依赖新的情感填充,思绪往往在这两个男子中摇摆。

    原来她骨子里还是需要男子关怀的菟丝花,与莫七七等她原本看不上的姑娘,其实并无两样。

    因为突然悟到了这一点,陶心荷对自己十分失望和丧气,耳边听闻程士诚问话:“阿陶,你是不是心软了?”心间却没反应过来对方所指。

    程士诚大手握住她的柔荑,陶心荷才如同被烫到一般甩开,神智跟着回炉。

    她重新挺直脊背,两手忙碌着捋平裙上褶皱,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训斥对方逾矩,到底咽下话去,只不抬头,问道:“抱歉,我方才一时走神,伯爷问什么?”

    程士诚还在回味方才掌心一滑而过的柔嫩软滑,像是一尾灵巧的游鱼。